“不知二位是做什麽生意?”
“在下同夫人经营点布料生意,做点小买卖,偶然途径此处,便想采买一批,货快到了,可这节骨眼上却缺人手搬运,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是何缘故,方才想向小哥打探打探。”
如玉神色自若,面不改色,话语间几乎滴水不漏。小二瞧这二人打扮寻常,言语间却从容自得,想来也许是低调行头好行路,便一五一十将这的情况娓娓道来:
“客官打别处来,因而有所不知,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呢!自打闹了旱灾以来,不少人背井离乡投奔亲戚去了,其馀吃不起饭的,便只好巴巴去粥棚那等着。说来也奇,这些日子明明瞧见天边有不少乌云,大家夥天天盼着下雨。可盼了许久,那云被风轻轻一吹,竟吹散了。坊间早有传言魏郡星象怪异,许是犯了什麽冲呢!”
据魏郡郡守所言,此次灾情重大,受灾人数达数千馀人,如此说来,倒也对得上。
黎昭华抿了口杯中的热茶,思绪万千。身侧的如玉垂眸,试探着轻声开了口:
“殿…昭华,怎麽看?”
“你可信天象之说?”
如玉摇了摇头,比起既定的天意,他更相信所谓命运更像是人在无数场合下不断做出选择,自己将自己推向了某条路。
黎昭华亦然摇了摇头。此番前来,公主仪仗队大张旗鼓按原计划缓慢向魏郡出发,自己则先带些侍卫提前抵达,不动声色暗中察访。
具体情况如何,眼下还未能盖棺定论,还得等见见当地的父母官才能知晓。
清风徐来,拂去几丝热意,寥寂的星空下偶有几声蝉鸣,声声入耳。
谢依然怀抱黎骁立于水廊一侧,于夜色中凭栏赏荷。清风拂面,廊下波光潋滟,湖光水色间依稀映出一轮明月,谢依然温热的掌心轻轻拍打着黎骁後背,不一会怀间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里风凉,抱骁儿进去睡吧。”谢依然轻轻将怀中的黎骁抱给了乳娘,落在孩子身子的眼神温和如旧。
“依然,朕在长秋殿中没瞧见你,原来你这般有雅兴,在此处赏荷呢。”
皇帝大驾光临,一行人匆匆行礼问安。黎勿快步穿过水廊,亲手扶起了跪地的谢依然:
“快起来,朕刚处理完政务,便想过来看看你。近来骁儿如何?进食可还正常?可还乖巧?”
“劳陛下挂心,骁儿一切安好。今日妾身教他识了几句《急救章》,现下骁儿已睡下了。”
黎勿来了兴致,倒不想皇後早早便为孩子做了啓蒙:“骁儿机敏聪慧,由皇後教导,朕很是放心。骁儿学到哪里了?”
谢依然微微垂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啓禀陛下,骁儿刚学至器服百物部分,至于文学法理部分,还未曾有所涉猎。”
“不错,不错,也难为他肯学,孺子可教也。”黎勿心下欣慰,脸上的神情也不禁柔和几分。见了谢依然,他忽而又想起一桩事来。
“依然,魏郡此次受灾,殃及人数之广,你应也有所耳闻。灵台丞夜观星象,称荧惑入东井,色赤而芒角,今星异并见,恐政令有失刑罚不中以致阴阳不调,因而须修德以禳灾,修政以应天,修祀以祈福。
朕已下诏禁止地方再进贡奢侈品物,赋税也已减轻至三十税一,可财政一事依然让朕头疼。朕忽而想起,许多宫人在宫中服侍已久,不若放一批人出宫,既还了他们自由,又能节省一笔开支,皇後觉得如何?”
闻言,谢依然神色庄重,连忙伏身:
“陛下仁德,体恤芸芸衆生,此乃子民之福。宫中放出一批年长宫人,令其家人团聚,亦是积福积德之举。此事关乎宫闱安稳,若陛下信得过,便交由妾身来办。届时妾令掖庭令仔细核查名册,优先放出那些年过廿五丶且愿归乡的宫人。如此,既显恩典,又不致宫中人手短缺,乱了规矩。”
虽像是询问,可谢依然心下了然,陛下心中应已有决断。
黎勿欣然点头,当即便应允了:
“如此甚好,便有劳皇後了。能有贤妻如此,替朕分忧,是朕的福气。”
“陛下谬赞了,妾不过尽分内之责,不敢擅自居功,”谢依然垂眸,国家有难在前,她怎可独善其身,“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妾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如今百姓遭难,妾与陛下一样,寝食难安。身为国母,若只能袖手旁观,实在有愧于心。
妾愿奉上一年例银,数目虽小,却是妾的一片诚心。恳请陛下允准。妾恳请借陛下之恩光,布泽于百姓,若这笔银子若能用于购买粮食,开设粥厂,便是妾的福气了。”谢依然身为国母,如此身体力行,爱惜子民,权贵士族定会纷纷效仿。
“此外妾会在宫中设立祭坛,祭拜诸神,举行斋醮,为天下百姓祈福,还请陛下放心。”
黎勿闵然一笑,不自觉握紧那只纤纤玉手。皇後心思细敏,周到至此,他的确没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