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浪第一个翻身下马。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林子,手按在腰间的剥皮刀上。
杨玤紧随其後,脸绷得很紧。
墨陌跳下车去,跟上二人,不着痕迹地偏头往回看。
庄锦扶着苏闲语下了车。
苏闲语的眼圈发红。她紧紧抓着庄锦的手。似乎在寻求她“姊姊”的支持。
杨铁枪最後一个下马。
她提起那杆重枪,枪尾在地上一顿。
“咚——”
西门官和吴小二走快了些许。
一衆人来到坟头之前,泥土已被青草覆盖,只有一块无字的木碑固执挺立。
青樊崖地势极高,林间的空气依旧是那番早春湿冷,混杂着腐叶和松针的味道。
一如那夜。
苏闲语跪倒在坟前,压抑的啜泣声在林间响起。
杨玤叹了口气,从行囊中取出酒水和祭品,一一摆上。
杨铁枪将重枪斜插于地,对着孤坟,郑重地抱拳躬身。
墨陌局外人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苏闲语的眼泪,看着杨玤点燃的香烛,看着杨铁枪那挺直如枪一般的背脊,看着抱臂而立的柯浪,看着沉默不语的西门官与吴小二,最後看向那个自称“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女。
庄锦跪着伸出双手,清理坟前的杂草。
然後,她擡起头,看着那块无字的木碑,看了很久。
久到苏闲语的哭声都渐渐停歇,久到纸钱的灰烬被风吹散。
“义父。”
庄锦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
“阿锦来看您了。”
她开始讲述那些故旧,关于她如何逃生,如何遇上“杨婆婆”,如何看出敌人的破绽,又要如何为义父报仇雪恨。
墨陌不关心。
人死了,就结束了。
活人为什麽要替死人做事?
身旁不远处,吸气声越来越沉闷丶粗重。墨陌看向那个反应极大的猎户。
他眼里原本的警惕和审视,渐渐被一种墨陌不曾读过的情绪取代——那不是怜悯,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更古老丶更炽热的东西。
是介于本能和规矩之间,属于人族丶属于上古蛮荒的剧烈情绪。
教内,负责与三道中人沟通的信使有很多。墨陌曾向她们学话,学三道中人的“成语”。
她知道成语该怎麽读丶怎麽写,但她从来不关心它们有什麽用。
现在她明白了一点点。
庄锦和苏闲语站起身,柯浪却走上前,一言不发,将半袋子烈酒倾在木牌之前。
他的眼神叫做:
同仇敌忾。
自回了“搭把手”之後,所有人都愈发沉默。
柯浪一直闷头喝酒,眼神在锦娘丶杨玤和苏闲语身上来回扫视。
突然,他将酒碗重重地顿在火塘边,站起身,沉声说道:“城里人的弯弯绕,老子看不懂,也不想管。”
“这血仇的事,锦丫头和苏丫头这个头,老子出了!咱们几个,不如拜个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