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能听出那刻骨的仇恨。
“所以……”锦娘目光直视杨玤,“所以杨大哥你才……不喜掺和这些国事纷争?”
“唉。我只是觉得……没意思透了。什麽女主为尊,什麽家国大义,到头来,还不是她们一句话的事?我只想待在‘搭把手’,交几个能喝酒丶能聊天的朋友,这辈子也就够本了。”
杨玤深吸一口气,又按了按太阳xue。
“可你看,躲是躲不掉的。她阚唯廷一封信,我还是得乖乖地跟着祖母,给她当个摆设,学什麽‘一二分寸’。”
杨铁枪终于开口:“好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声音不大,却让杨玤瞬间蔫了下来。
她起身走来,手中绢信递给锦娘,缓缓道:“你也看看吧。此事……与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锦娘接过绢信,入手只觉丝滑冰凉,金线滚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
那联合徽记上的火漆印,一半是临涛巨筑,另一半,则是烈阳奔马。
她展开绢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信中言辞谦恭备至,处处透着对“祖母大人”的尊敬与倚重,与写给杨玤的那封信,判若云泥。
【祖母大人安:
孙女阚唯廷谨上。
数月未得祖母大人慈训,心中甚是牵挂。闻听祖母大人近日为故人之事,于剑中道劳顿,孙女感佩之馀,亦深恐有宵小之辈,扰大人清安。
近闻中南国生变,国主遣使来我,言及劣铁横行,民生武备皆受其害,恳请我驵阳国施以援手。
此事虽系邻邦内务,然唇亡齿寒,我驵阳国亦深受其累,不可不察。
孙女德薄位卑,恐难当此任。唯祖母大人德高望重,威震三道,方能以监国之尊,代我一行,既可彰我国威,亦能探明虚实,解邻邦之困。
此事非涉征伐,乃敦睦邦交善举,想来不违祖母大人平生之志。
盼祖母大人早日定夺,孙女于国中静候佳音。
——阚唯廷顿首。】
锦娘敏锐地捕捉到了字里行间那份不容拒绝的“请求”。
“孙女德薄位卑,恐难当此任。唯祖母大人德高望重……”
这不是请求。
是告诉杨铁枪:这件事,只有您能办,也必须您来办。否则,就是不顾大局。
“中南国……劣铁……”
锦娘轻声念出这几个字,心中忽而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她擡起头,看向杨铁枪:“婆婆,这中南国,可是以铸炼兵甲闻名于剑南道?”
杨铁枪点了点头:“不错。中南国虽小,却是阚朝北向通衢,又坐拥剑南道最大的铁矿‘尖牙山’。国中所産‘镔铁’与‘百炼钢’,曾是十七国争相求购的军备利器。只是近些年,不知为何,声名渐衰,市面上流通的,多是些不堪一击的劣铁。”
“铁矿……”
锦娘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想起了义父那柄重逾百斤的金瓜槌。
想起了那夥连一柄短剑都精良非凡的死士。
想起了那个戴着鬼面头盔丶手执重锏的魔头。
——这些,无一不与“铁”有关!
锦娘站起身,走向杨铁枪:“婆婆,我再问一句。五十年前,那些力大非人的怪物,用的是什麽兵甲?”
杨铁枪凝神道:“那等怪物,皆是顶胄贯甲,以一当百之辈。手里的兵器,更是为他们量身打造,重逾百斤,非人可用。寻常士卒,便是数人合力,也未必能轻易擡起,他们却能单手挥舞。若非……”
杨铁枪的瞳孔骤然缩小,属于沙场宿将的杀意瞬间勃发。她站起身,走到院中,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仿佛在权衡着什麽。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依次扫过杨玤丶苏闲语,最後,定格在锦娘的脸上。
“玤儿。”她沉声道,“去收拾行囊。”
杨玤的脸瞬间绿了。
“锦丫头,你二人也去准备,即日出发。”杨铁枪的声音不容置疑,“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年纪,最不信的就是‘巧合’二字。”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金铁之声。
“瑄王之乱,便与金铁杀伐之事,脱不开干系。如今这中南国的‘劣铁’,背後若是没人搞鬼,老婆子我把这杆瑶光枪当柴火烧了!”
老将眼中那熄灭已久的战意,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
“她阚唯廷想让我去当这个使臣,探明虚实,我便如她所愿!”
“——我们,便去会一会这中南国的牛鬼蛇神!我倒要看看,那些没死绝的腌臜货色,和他们的怪物崽子,现如今,又在捣鼓些什麽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