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阅第五卷到一半,口中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姊姊!我好像……找到了!”
她捧着那沉重的革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锦娘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发现大人藏的零食的兴奋,又有些许孩童般的困惑。
“这里写的……怎麽跟《圣母传》里完全不一样?”
苏闲语指着革卷上的一段,小声念了出来:“‘以大法力镇之,引金脉之气伐之……’”
她念完,皱起了小巧的鼻子,满脸不解地擡头看着锦娘:“‘伐’?不是‘调和’吗?书上明明画着圣母种下了一棵好大的神木,还引来了好多仙鹤呢……”
她说到一半,自己便停住了。
“……原来,”她喃喃自语,“原来书上画的,也未必都是真的啊。”
有些失落的苏闲语将革卷递到锦娘手中,那被摊开的一页上赫然记载:
“尖牙山,属金脉之精。下有奇xue,常溢黑水。草木触之即枯,走兽近之则狂。圣母忧其为祸,以大法力镇之,引金脉之气伐之。周边方得安宁。”
锦娘的指尖抚过那“引金脉之气伐之”几个字,一股刺骨的寒意自尾椎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合上革卷,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在寂静的库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默默观察的刘典官,这时一步踏进库房,肃声冷言道:“行了,你们两个,出去。时辰到了。”
库房大门在身後轰然关闭。那响声如金铁交鸣,贯通了锦娘今日的所见所想。
——原来如此。
原来所谓的“仁德教化”,从一开始,就是用更强大的暴力,去掩盖丶去消灭旧的暴力。
金……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幽林。
雨夜。泥泞。
那把砸碎义父胸膛的重锏,在散乱的火光下反射出的金属光泽。
那柄被她葬于孤坟丶重逾八十斤的金瓜短槌。
还有,杨婆婆手中那杆,铁脊钢刃丶点裂顽石的“瑶光”重枪。
手中残留的革卷触感,仿佛也带上了五十年前“瑄王之乱”的冰冷杀意,顺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底。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一只带着剑茧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拳头,传来一阵她从未怀疑过的温暖。
苏闲语低声说:“姊姊……你的手,好凉。”
“谢谢你……语儿。”
恨火熊熊。它锻打着精铁般的线索,铸成通往真相的坚桥,脑中已顾不得再想其它。
一边,是需要最顶级的“天外陨铁”丶“金脉之精”才能铸造的丶重得不可思议的神兵利器。
另一边,却是连普通兵刃都无法打造的丶不堪一击的“劣铁”。
整个剑南道的“金脉之精”,仿佛都被某种力量抽走了。
汇集到了一个地方,用来打造那些……杀器。
这番因果……
究竟会应在何处?
“语儿,我们该回去了。”
锦娘反手握住苏闲语温暖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家事。
“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我想回去,问问杨婆婆。”
——那杆瑶光重枪,是何年何人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