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喧嚣扰英雌深宫秘藏与坤仙
“好教各位看官知晓!那日尖牙山魔窟之内,是何等样的凶险!”
中南国都最是热闹的“听风楼”酒肆二楼,天井里的说书台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秃头枭一身缎面直裰,手执一柄崭新的檀木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唾沫横飞,眉飞色舞,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功成名就”的得意劲儿。
“只见那千年木老怪将枯木杖一顿!霎时间,万千根碗口粗的‘不折骨’妖藤便如活蟒一般,遮天蔽日而来!更有那刀枪不入的‘土行孙’,自地底钻出,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个数百之衆!”
台下听客们听得是倒吸一口凉气,个个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一个字。
“便在此时!”秃头枭将折扇重重一拍桌面,声如惊堂木,“只见咱们那位自青樊阁云游而来的苏仙师,杏眼圆睁,娇叱一声!她手中那柄‘分日影’神剑一抖,剑光暴涨三尺,恍若一道九天惊雷,直劈而下!”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吊足了胃口,方才继续道:
“只听‘轰隆’一声!那剑光到处,妖藤寸寸断裂,土灵个个化为齑粉!苏仙师更是身形一晃,踏罡步斗,于那万军之中,直取妖道首级,如探囊取物!”
“好——!”
满堂喝彩,铜钱如雨点般落在台前的托盘里,叮当作响。
酒楼三楼,一处临天井的雅间。
苏闲语正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闻听此言,差点没被噎住。她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含糊不清地对身旁的锦娘抱怨:“姊姊……我什麽时候……有‘分日影’了?我那剑……明明是你送的七指素剑啊……”
锦娘正自出神地翻着手中的《连山歌》抄本,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替她倒了杯茶:“他说书而已,你还当真了不成?”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苏闲语灌下一口茶,总算顺过气来,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哪有那麽厉害!明明是杨婆婆一枪破的阵,是你用符法定住的妖道,我……我就最後捅了他一剑……”
“嘘——”锦娘伸出食指,在唇边轻轻一竖,示意她噤声。
她指了指楼下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民衆,轻声道:“你看他们。他们信了。”
苏闲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百姓脸上,无一不是敬畏与崇拜。
“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有多曲折,不需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险死还生。”锦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们只需要一个足够简单丶足够强大的英雄故事,来安抚他们因劣铁而惶惶不安的心。秃头枭……他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罢了。”
正说着,那说书人已将故事推向了新的高潮。
“……再说咱们那位庄仙师!那更是了不得!她见妖道顽抗,只是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昏地暗,风雷大作!一道比水桶还粗的银色神雷自九霄落下,正中那妖道天灵盖!可怜那修行千年的老魔,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一声,便化作一缕青烟,魂归太虚了!”
“噗——!”
苏闲语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锦娘的脸,则瞬间黑得像锅底,脚趾几乎把脚下的地面抠出了一整座翰墨府。
她再也坐不住,拉起苏闲语便要走:“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秃头枭眼尖,瞥见二位“仙师”离去,更是得意,将折扇一收,高声道:“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城西一处不起眼的酒肆之内,灯火昏黄,人声嘈杂。
杨玤换上一身寻常武人的短打,正与几个面带刺青丶气息彪悍的汉子划拳拼酒,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秃头枭与疤面煞则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竖着耳朵听遍八方闲话,一个则默默地将一杯杯烈酒灌入腹中。
“……五魁首啊!六六顺!兄弟,干了!”
杨玤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将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顿,引来一片叫好。
他对面,一个独眼的漕帮头目已是喝得面红耳赤,舌头都大了,他搭着杨玤的肩膀,大着舌头抱怨道:“杨……杨爷!您是……是不知道啊!最近这市面上……嗝……流通的铁器,连他娘的菜刀都……都卷刃!我手下兄弟……跟人火并,刀砍在人骨头上,‘咔’一下,断了!你说……你说这叫什麽事儿!”
“王八蛋!敢卖假货给咱们兄弟!”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拍桌子,怒道,“是哪家铁铺?老子明日便带人去砸了他的招牌!”
“砸?你砸个屁!”独眼头目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我打听过了……城里大半的铁铺都这德行!听说是尖牙山的矿出了问题!如今啊,也就只有城北那家新开的‘王记铁号’,还能弄到些好家夥,只是那价钱……嘿,比金子还贵!”
疤面煞那双本已有些迷离的眼睛,在听到“王记铁号”四个字时,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杨玤心中亦是一动,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他拍着胸脯对衆人说:“兄弟们放心!我杨玤……虽不是什麽大人物,但跟官面上……还有几分香火情!这劣铁的事,我一定……一定替大夥儿问问!来来来,喝酒,喝酒!”
酒至半酣,衆人早已是称兄道弟,勾肩搭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