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开,两只由无数骸骨与藤蔓纠缠而成丶表面覆盖着魔金甲片的巨手破土而出,精准地拦下了枪杆和玉梭。
“两位前辈,别来无恙。”
王达笑吟吟地看着被巨手暂时困住的二人,那张属于王君方平的脸上,满是戏谑。
“你们说,若是让外面那些人知道,青樊阁的鹤楼主丶驵阳国的杨监国,联手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这出戏,会不会更好看一些?”
苏闲语,动在最後。
她的脑子里,所有关于“剑法”丶“规矩”丶“道理”的东西,都在这一刻,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她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没有身法,没有剑招。
她将自己整个人推了出去,以机关臂为炮弹,狠狠撞向王达的侧腰。
“砰——!”
沉闷的巨响。
那只由所有人心血铸就的铁拳,结结实实轰在了王达肋下。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侧凹陷下去的弧度。
“噗——”
一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王君方平”口中喷出。
束缚着杨铁枪和鹤姑的骸骨巨手,应声碎裂。
“走!”
王达发出一声尖啸,一团浓郁至极的赤黑色烟雾轰然炸开,瞬间将整个王座室笼罩。
鬼面魔头,竟还剩最後一口气。
他身上那副看似厚重丶其实不过一层铁皮的“魔金”甲胄,早已在击铳时被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底下血肉模糊丶被无数机括和铁管贯穿的躯体。
那张被头盔遮蔽了太久的脸,沾满了烟灰与血污。
“……齐……枫……”
他双眼的位置,只剩两个空洞,声音嘶哑得如同鬼吟。
是齐桦。
“齐枫死了。为了救你而死。”锦娘冷漠道。
柯浪大步上前,将那袋加了顶药的蜂蜜酪乳凑到齐桦嘴边。
“汉子,你若尚有一丝气力,就把那疯子的丑行,说个明白。我等,定为你兄弟七人讨回公道!”
“公道……?”齐桦喃喃自语,眼中带着解脱般的惨笑,“这世上,何来公道……我齐家,我这做大哥的废物,连累了齐枫那傻小子啊!”
顶药效力强劲。
他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思路竟变得异常清晰,吐词也轻捷许多,对着所有人速速道来。
他齐桦,本是七兄弟中的老大。
一手木石营造之法出神入化,远近闻名,早年曾得枢正倪元器赏识,入幽隐城天枢院为七品官,前途大好。
然他性子惫懒,好赌贪杯,终因贪墨工料致使屋舍倾圮,东窗事发。原本按律当斩,枢正怜其手艺精湛,姑念一分,只斩其右手拇指,将他除名。
自此他便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终日与赌坊酒肆为伍,欠下巨债,全靠六个弟弟辛苦打猎为他还债。从小被他带大的齐枫,更是为了替他遮掩劣迹,对外只称大哥身子不好,需在家中静养。
“……我这做兄长的,非但不能荫庇弟弟,反倒成了他们的累赘!我……我不是人!”
污血丶唾液与酪乳,混杂着尘土,在他脸上冲刷出两道丑陋的沟壑。
“……约莫三年前,有个尴尬人,寻上我这罪人,自称是‘王记铁号’的少东家王娘子。”
“那王娘子,出手极为阔绰,只说要我替她在此地建一处炼铁厂。事成之後,不但替我还清所有赌债,更予我千两白银丶售货分润。我当时财迷心窍,便一口应下。”
“铁厂建成之日,那王娘子设宴庆贺,又对我百般奉承,说我什麽天下无双,神工再世。我……我这多年不曾受过夸赞的废人,竟被说得飘飘然,便将家传机关术与毕生所学,尽数用在了这精炼厂的後续维护和改造上。”
“铁厂建成之後,她给我的钱,一年比一年多……三百零一天前,她又设了宴席,恭维我:‘齐大匠,听闻你家中有六位兄弟,皆是山中好手,箭术超群。不知可否请他们来此,做我营中护卫,酬劳必当丰厚。’”
“我那时已被金钱与虚荣冲昏了头,修书一封,将六个弟弟尽数骗来。他们……他们哪里知道,是我害了他们呀!”
齐桦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我六个弟弟,到了此地,便被王娘子的‘画皮妖’以各种借口诱走丶落单。然後……然後,每隔数日,便有一人失踪。王娘子只说是山中虎豹所为,还假意安抚于我。直到……直到只剩下齐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