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王娘子那个千刀万剐的妖女,将我带到这王座室,挑断我手脚筋,戳瞎我的眼睛。她笑着对我说:‘齐桦,你这无用的废物,可知你那六个兄弟都去了何处?’她告诉我,他们,皆是被那头名唤‘娃娃’的畜生,一个个……活活生吞了!”
“她说……我的贱命早就该被枢正收走了。她说,她最恨我这种人……犯了错还能被家人原谅的人。”
“我才明白,那少东家,从一开始就想要我死。她要在铁厂建好後取我性命,还要把我兄弟也尽数灭口,保她的産业固若金汤。”
“她将我囚禁于此,每隔几日便斩我指头,给我灌馊水腐殖,却又用丹药吊我性命,让我听着齐枫在外头为了寻我,一次次身陷险境,最终……最终……”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为无法分辨的呜咽。
一刻钟後。
“轰隆隆隆——”
整个“鸟道”的山腹,开始剧烈地颤抖。
这用来熔炼“玄重铁”的火行地戾煞xue,被引爆了。
夏虫看着手中停止了转动的自鸣钟,和那块《燔石篇》的兽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幸不辱命。”他擡起头,对身旁的锦娘郑重道。
就在此时,王达的身影,踉跄着从烟雾中冲出:“不——!”
她冲回了王座室。
她看着那些正在被坍塌的岩石和喷涌的岩浆吞噬的机关丶尸骸……看着她经营了数十年的“心血”,正在化为灰烬。
她一把抓起齐桦的尸身。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抱着那具还粘连着铁片的尸体,狂笑着,纵身一跃。
投入了精炼厂那翻滚的铁水熔岩之中。
半个时辰後,鸟道之外。
劫後馀生的衆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或坐或卧,大口喘息。
精炼厂的入口,已被彻底坍塌的山石封死。
那座血肉磨坊,连同其中所有的罪恶,都被埋葬在地底深处。
鹤姑正为锦娘处理手臂上的擦伤,杨铁枪则将一壶烈酒,递给了沉默看着废墟的蹴六。
苏闲语走到墨陌身边,将一小瓶伤药递了过去。
墨陌接过小瓶,看着她。
“……我好像,有点明白,‘报仇’是什麽了。”
她轻声说。
“那个姓齐的,把自己当成‘饵’,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舒服,但是……又觉得,很痛快。”
锦娘看着苏闲语与墨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不对。
不对!
脑海中一道冰冷电光,毫无征兆地劈开所有表象。
第一件事:墨陌的背上有“老母”。那是阎教的“螟蛉祝”。
逆转因果,换回一条命。代价,是记忆错乱。
第二件事:蝎子曹,曹慕德,死在她的手下。
然後,曹慕德的尸体,在风雪中,无声无息消失了。
白金卿的霹雳弹,更断绝了所有追查的可能。
第三件事:王达。
她抱着齐桦的尸体,投入了熔岩。
没有人能确认,那具被熔岩吞噬的身体,背上……有没有一只“老母”。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些正在为“胜利”而或悲或喜的同伴。
——我们杀死的,真的是“王达”吗?
或者说……我们杀死的,只是“一个”王达吗?
(暴虎冯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