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谈心,以身养蛊
圣上卧病,数日未开早朝,朝政由太子代理。
裴越白日里会见臣子丶批阅奏折,夜间在裴羽床边侍疾,此刻腰背连片疼痛,仿佛有无数锋利的锥子在皮肉下狠钻。他默默忍耐着,手上用净巾为裴羽拭汗,清冷的眉宇间藏着一抹紧绷的郁色。
床上的九五至尊悠悠醒转,乍一眼看见太子刺目的白发和憔悴的容颜,不由轻斥道:“胡闹,看看你都熬成什麽模样了!不是已经叫你回去了吗?”
“父皇昏迷了数日,儿臣实在担忧。”裴越眼眶微红。
裴羽有些诧异:“朕昏迷几日了?”
“儿臣回太子府後的第二日,您就陷入了昏睡,期间醒过来一次吩咐儿臣暂理朝政,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至今已有五日了。”裴越抿了抿唇,“父皇可要用些米汤?”
“咕——”肠胃率先发出了饥肠辘辘的信号,裴羽後知後觉地感到身体一阵发虚,以手摸了摸额头,道,“那便进些吧。”
裴越照顾起人来细致周到,也不知他自小锦衣玉食,到底从何处学会的这些。从前裴羽总嫌他不够杀伐果断,如今病中吃着他喂的米汤,却觉太子一举一动端庄文雅又不失清贵大气,哪哪都令人满意。
“朕听闻你的身体已大有起色,双腿可曾恢复一点知觉?”进完米汤,裴羽忍不住关心起他的腿疾。
裴越垂下眼睫:“回父皇,尚未。”
以为他被自己戳中痛处,裴羽尽力安慰道:“时日尚短,多配合治疗,总会好的。”
“嗯。”裴越轻应一声,拿过赵德泉悄然送上的一碗苦药,搅动了一下汤匙,“儿臣服侍父皇进药吧。”
“不必了,拿来。”裴羽接过汤药一饮而尽,那馀味却令他狠皱了下眉头,“此药涩极,堪比黄连。”
裴越递给他一小碟蜜饯。裴羽摆摆手,想起太子要喝的汤药只怕比自己只多不少,早些时日为了治疗眼疾还要日日承受金针转脉之痛,据闻每次都要汗湿一身衣裳,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怜惜:“你这身伤残因裴敏而起,他在朱雀长街伏诛,亦算因果报应,是天要还你个公道。”
裴越闻言,心脏就如被人捅了一刀而後又整颗泡入苦酒里,痛涩难抑。
裴羽将他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忍不住又训起人来:“你若有裴敏一半的心狠手辣,便不至于总令朕伤肝劳神!”
“儿臣不孝。”
“但你有颗七窍玲珑心,懂得迂回示弱,回回都能算计到朕头上。”裴羽又道。
裴越没有辩解,只是轻道:“儿臣的确别有所图。”
裴羽冷笑一声:“说说看,你图什麽?”
。
裴越回府时脸上覆了一层面衣。
他将自己独自锁在书房内,不允任何人入去伺候。
张禾无计可施,只好亲自去西苑请蔚楚凌,甫见了她便泫然欲泣道:“殿下大约受了掌掴之刑。”
蔚楚凌心口一窒,风也似地冲去东苑,“砰砰”拍门:“殿下,殿下!”
“孤在书房稍歇,请郡主下回再来。”裴越的声音里透着一点虚弱的嘶哑和疲惫。
蔚楚凌越发急切道:“臣妾真的有要事求见!殿下若执意不肯见臣妾,妾便只好冒死撞门了!”
“莫撞!”裴越低咳两声,“叫门前衆人退後三丈,你自己推门入来。”
蔚楚凌进屋後将门扉阖上,却见裴越的身影匿到了屏风之後。
“裴渊清……”蔚楚凌轻手蹑脚地绕过屏风,半跪在他轮椅跟前。
那面纱之後,分明是数道血痕。
她伸手往上,指尖微曲,捏着面衣一角不忍揭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用什麽打的,竟见血了,你可是太子……”
“什麽?我没有挨打,”裴越连忙将面纱揭过,指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梦安,你看清楚,这只是朱墨罢了。”
透过泪眼,蔚梦安怔怔地凝视那几道红痕,果然没有瞧见肌肤破裂肿胀的痕迹,然而她伤心劲未过,泪水还是不由自主淌落下来。
裴越眼睛跟着红了。他牵过她的指尖在自己脸上用力来回擦拭:“你瞧,真的是朱墨,我什麽事也没有。”
“我以後再不要那样打你了。”蔚楚凌哽咽道。
裴越顿时哭笑不得。
“不要紧的,”他温柔吻过她的手指,“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蔚梦安泪盈于睫:“那你为何要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