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裴越长叹一声,“我只是羞于见人罢了。”
蔚楚凌这才破涕为笑:“确实像半边脸被描了猫须。”
“我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不小心睡着了,脸上不慎蹭了朱笔,谁知父皇刚醒不久便过来查看,他老人家见我熟睡,又往我脸上添了几笔,还勒令我三日之内不能清洗。。。。。。”裴越语气颇为无奈,听上去还有点委屈。
蔚楚凌嘴角更加上扬,手指抹过他眼下的乌青,眸中涌动着怜惜的情意:“是你劳累过甚,连陛下都于心不忍,既然如此,这三日你便好好休息吧,殿下。”
“我本打算休息的,是谁硬要闯进门来?”见她心疼,裴越故意逗她。
蔚楚凌一拳锤在他胸膛上:“好啊,我不过担心你罢了。”
裴越身体一僵,徐徐露出个笑容:“是我不好。”
“疼?”蔚楚凌不由蹙起眉来,方才那一拳她刻意收了力,软绵绵的堪比棉花,绝不可能会令他有如此反应。
他定是受了伤。
她二话不说就要将裴越衣领掀开,右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二人僵持了片刻,直至裴越清潭似的眸子被逼出心虚的轻雾,他钳制住蔚楚凌的手才缓缓松开。
衣襟堪堪揭开一角,蔚楚凌瞳孔骤缩。
裴越白皙的胸口处,赫然凸现出一条成虫的轮廓!
那成虫胖硕若拇指粗,通体似蜜脂般金黄剔透,将覆盖它的那一层肌肤撑得薄如蝉翼,仿佛下一瞬就会破体而出。
蔚楚凌轻轻一碰,那成虫蠕动了一下,裴越霎时呼吸一滞。
明显是痛。
蔚楚凌神色彻底沉了下去,暗夜琉璃般的双瞳闪过一丝凌厉的血色。
这是入魔的前兆。裴越心头瞬间被恐慌笼罩,身体向前扑去搂住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将蔚楚凌带翻在地,背部砸落沁凉的金砖,头颅却意外落到了一掌柔软的肉垫上。
而紧贴她身躯的人闷哼一声,整个人都痛不可抑地微微发抖。
哪怕隔着几层布料,蔚楚凌也能感受到他胸口处那条肉虫正在疯狂蠕动。
双眸倏尔燃起盛怒的火光,她一个反身将裴越压制在身下,手上举起一把雪亮的匕首,就要朝裴越当胸直刺下来!
“不要!”裴越疾呼一声,举手格挡。
“让我自己来,好吗?”裴越脸色发白,额发尽数被冷汗浸湿,连声音亦飘忽不稳,似是痛极硬挤出来的声调,“此乃养身蛊,我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不能伤它……”
蔚楚凌冷目灼灼:“武林中人谁不识养身蛊?养身蛊幼虫极其珍稀,须以活人心头血滋养其至成年,方能离体成活,吐出如蜜蛊丝,其丝深益于肺腑,更对气血逆乱丶神志失守等练功走火入魔之症状具有奇效,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南疆圣蛊。”
“但我凭什麽答应你不伤它!我求你为我以身养蛊了吗?”她冷沉的眉眼间俱是痛色,不由拔高了音量,“难怪你满头白发,难怪你心力衰竭,难怪你会双目失明,难怪你支离破碎的四脏六腑皆因你日夜运行长命诀而得以修复,心伤却迟迟不愈,双腿冰冷毫无知觉!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活不长了……”裴越冰凉湿润的手攀上她紧握刀柄的指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尖带下,猛地一剜。
鲜血飞溅,蛊虫带着血粘腻地落在一旁。
“哐当”一声,匕首也跟着滑落到地上。蔚楚凌眸中血色与脸上血色一齐褪尽,嘴唇嗡动,浑身剧颤。
“对不起。”裴越伸手将她扯落自己的胸膛。
她直愣愣地砸在了他的伤口之上。
可那个瞬间,她说不清是裴越的伤口更痛,还是她的心更痛。
好半晌,她才感觉到裴越在哭。
她的太子殿下,就连失声痛哭,也是极隐忍的,眼泪不停滑落,泣音湮灭在喉头,唯有呼吸断断续续的停顿和胸口起伏不定的喘息,打破压抑至极的静默,令他心底深处山崩海啸般的崩溃,在这世间微响。
她一语不发地搂紧他,像要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胸膛被血濡湿了,鼻尖里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气味。
蔚楚凌知晓此刻裴越的身心俱已痛得几近窒息。她决定对他更过分一点,遂松开一点怀抱,深吻上他的双唇,吻得他头晕眼花才允他换一口气,吻得他不能思考,也不能哭泣,吻得他几乎断气。
“殿下,我不怪你了,你也别再怪自己。”
“下回你再哭,我就再吻到你不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