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久别重逢
自此,蔚楚凌每日服用蛊丝同舞刀,逐渐修复陈年肺腑之伤及武功隐患,武学境界得以稳固——若说从前她只是一只脚迈入了合一境,而今至少已用双脚走过半途,因而倍觉神清气爽丶脱胎换骨。
与此同时,幽邺风云叠起。
皇帝裴羽于琉璃塔遇刺殡天,皇城一夜缟素,哀悼之景蔓延全国。
御史陆寒恸绝,投缳殉主。六皇子裴钰心若槁灰,镇日耽醉。
女帝裴琳御极,誓廓清宫闱,擒元凶于法网,告慰先帝在天之灵,诏翰林学士承旨程知律权代相印,黜原储裴越太子位,晋封嘉康王,加授摄政,特赐步舆入紫宸,置座殿东,奏对不趋。
至此风消云散,穹窿复归其高远,乾坤初定。
蔚楚凌引十里红妆,自漠凉霜雪啓程,及至幽邺春深,方抵朱雀门外。
朱漆门楼下,远远便见张禾身影含笑相迎,向她遥招。
及至跟前,他仰起笑脸,双眼晶亮:“郡主万安!王爷早遣奴才在此恭迎鸾驾!”
“王爷何在?”
“府中沐浴更衣呢。”
蔚楚凌莞尔,扬鞭脆喝:“有劳公公,我且先去谒见王爷!”
重临旧邸,见门楣新易,金匾高悬“嘉康王府”四字。她掷下马鞭,长驱直入府中。
刚至前庭,一名丫鬟已弓腰碎步迎上,温言细语道:“郡主万安,王爷此刻正在兰漪殿沐浴兰汤,奴婢紫英,可否引郡主至殿中偏房稍候片刻?”
蔚楚凌闻言驻足,不动声色地扫了丫鬟一眼,淡淡应了声“好”,示意其前头带路。
紫英垂首引路,抿唇暗笑。
阖府素知未来王妃虽武功高强丶雷厉风行,然秉性刚正,最恶仗势欺人之行,待下宽和到甚至给人温顺的错觉,皆因她不仅不拘小节,更兼有些面盲,常认不得人,时显一派浑金璞玉之态。
偏房内檀香袅袅,候了片刻,紫英悄然觑了眼窗外的天色,又侧耳去听远处殿内的动静,面上渐露焦灼,终按捺不住道:“郡主恕罪,王爷惯于入池後屏退左右,这沐浴的时辰……似乎久了些,奴婢实在担心……”
不待紫英言尽,蔚楚凌已霍然起身:“我去瞧瞧。”
汤泉水雾氤氲,蔚楚凌疾步绕过屏风,但见白玉阶边中衣湿透,凌乱逶迤,然兰汤空漾,碧波微荡,人影杳然。
“裴越?”她压着嗓音唤了一声,唯馀寂静。
忽有水纹自深处漾开——
她倏地拨开垂纱,赤足踏入兰池,水漫纤腰之际,忽见一顶乌发如墨莲般自水下浮起,紧接着一具身躯破水而出,瘦削紧实的脊背蓦然撞入她视线。水珠沿着肌理滚落,淡粉色的疤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纵横交错的刀割缝合之痕连片密布,竟无寸肤完好。
她呼吸一窒。
发色如墨,是不停催动长命诀的缘故吗?
这累累伤痕,当时该有多痛啊?
指尖不由轻触上那嶙峋背脊。
那人霍然转身,眼底惊惧未散,却在看清来人时化作愕然。
“梦安……”他玉面滢湿,唤声恍如梦呓。
蔚楚凌却已欺近身前,指尖如羽,抚过他胸前蜿蜒交错数不清的旧痕。
他瑟缩欲避,眼睫低垂:“我勤用玉肌膏,身上疤痕已浅淡许多。”
水波骤裂!蔚楚凌猛地将他拽入怀中,不容分说,炽热的吻便狠狠碾上他的唇,力道凶蛮,似要将所有不安和疏离尽数吞噬。
唇分,舌尖药苦弥漫,她心中更酸,目光灼灼:“裴渊清,这些疤一点儿也不碍眼,若你嫌恶,干脆我替你吻平!”
裴越触及她眸中翻涌的心疼,喉间微哽,半晌,低声道:“非是自轻自厌,只是希望在你眼中能好看些。”
“你怎麽还不明白?”蔚楚凌眼底情潮翻涌,“那年太子府的雨夜,惊鸿一瞥,你便落进我心里,自那时起,无人能及你分毫,至今我已对你情根深种,无论你变成何等模样,我皆钟情于你!”
“我明白,并无妄自菲薄,”裴越叹息一声,“为悦己者容罢了。”伸手揽蔚楚凌入怀中,低吻下去,逐渐加深,缱绻炽热,极尽温柔。
二人唇齿缠绵,情难自禁,于烟雾缭绕中,灵犀暗通,鱼水相得。
良久,蔚楚凌才反应过来,裴越的双腿能站立了。
“你何时能站起来的?”她眼中难掩惊喜。
裴越唇角噙着一抹温煦的笑意:“有些时日了,我怕人发现,只在夜间熄灯以後悄悄走动,现下已适应这失而复得之力。”
蔚楚凌心头微涩:“新皇适才登基,你自然要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