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摇摇头,哭得更凶了:“看不清……他们的眼睛好吓人,像狼一样……”
陈霜宜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阿翠颤抖的手上。
她从手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户籍登记纸。
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卷了起来,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带着点风骨,只是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
她把纸轻轻放在阿翠面前的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麽。
“阿翠,”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种郑重的温柔,“你不姓周。”
阿翠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她擡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满脸的泪痕,茫然地看着陈霜宜。
“你姓沈,叫沈小翠,你的父亲叫沈明远。”陈霜宜温柔的看着她。
“沈……小翠?”阿翠怔住了,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被烫到似的,缓缓伸向那张纸。
她的指尖落在“沈小翠”三个字上,那墨迹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有些发灰,却依旧能看清笔锋里的认真。
她的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父:沈明远”那一行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沈明远……”她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有根线在心里轻轻扯了一下,带着点酸涩的暖意,“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你的父亲,二十年前,他是村里有名的医生,医术很高明,尤其擅长外科。那时候你才两岁。”
她顿了顿,看着阿翠脸上渐渐浮现的迷茫与渴望,继续说道:“可就在那年冬天,你父亲突然失踪了。警察局查了很久,都没有线索。”
阿翠的眼泪砸在纸上,“啪嗒”一声,晕开了“沈明远”三个字的墨迹。
“你的父亲,也许…”陈霜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出她父亲可能还存活这句话,“他是…二十年前施密特医生做的实验的一个…实验品,还有很多关于这个实验的事,但我们…不能向你透露太多。”
陈霜宜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她知道,说出真相对这个刚从苦难里挣扎出来的孩子来说有多残忍,可她必须说。
那些被四时会残害的生命,那些像沈明远一样被夺走的人,不能就这麽被遗忘。
陆川走到窗边,重新望向那条热闹的街。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多了些什麽。
或许是决心,或许是愤怒,又或许,是对那些隐藏在阳光之下的黑暗,势必要连根拔起的坚定。
病房里,阿翠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拿起那张被泪水浸湿的户籍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陈探长,”她擡起头,眼睛虽然还红着,却不再有刚才的迷茫,“我想知道,我爹最後……是不是很勇敢?”
陈霜宜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他很勇敢。”
阿翠吸了吸鼻子,把户籍纸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的光。
“那我也要勇敢,”她轻声说,声音虽然还有点抖,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帮你们,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为我爹报仇。”
陆川的嘴角,终于悄悄向上扬了一下。
他知道,这场硬仗,他们又多了一份力量。
医院门口,陆川站在台阶下,深灰色的中山装肩头落了些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陈霜宜。
方才在病房里强压下的情绪,此刻都凝在了他的眉眼间。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不加掩饰的锋芒,连声音都比平日里沉了几分,带着种砸在青石板上都能迸出火星的笃定:“阿翠现在是我们重点保护对象。”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配枪套,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倒让他的语气更添了几分决绝:“凶手费了二十年功夫,就是想找到沈明远留下的後,而阿翠是唯一能让实验成功的人——他们的实验缺了她,根本成不了事。”
陈霜宜站在他身侧,月白色的旗袍裙摆被风拂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擡眼望向医院三楼的窗口——阿翠的病房就在那里,此刻窗帘拉着,像个被小心翼翼护起来的秘密。
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她的指尖轻轻捏着那个空了的丝绒手袋,袋口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那是方才给阿翠送糕点时留下的。
方才在病房里,阿翠抱着那张户籍纸,红着眼眶说要勇敢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陆川。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眼睛里,此刻也凝着与他相似的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