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宜没说话,只是重新把头埋回他胸口。
夜风吹过,带着些凉意,可他怀里很暖,暖得让她不想动弹。
她知道前路可能很难,知道真相可能很残酷,可此刻被他抱着,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麽怕了。
陆川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陈家巷口的方向。
夜色沉沉,像个巨大的谜团,而他怀里的人,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护好的人。
内袋里的铜铭牌硌着肋骨,提醒着他这个秘密有多沉重。但他握紧了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她能承受之前,这个秘密,他替她扛着。
风渐渐停了,槐树叶不再作响。
巡捕房的灯光在远处亮着,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陆川抱着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人,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等我。
等我找到能证明一切的证据,等我找到能让你安心的理由。
无论那真相是什麽。
“冷了。”他松开手,脱下外套披在陈霜宜肩上,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回去吧,明天还要等化验结果。”
陈霜宜点点头,擡手把外套往紧了裹了裹。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松节油的气味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奇异地让人安定。她低着头往前走,踢到石子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脚下的路。
陆川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一步一步,慢得像在丈量什麽。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证物袋,铜铭牌的边角硌着肋骨,隐隐发疼。
回到巡捕房时,值班的老李正在打盹,桌上的油灯昏昏欲睡。陈霜宜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个铁皮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些旧物件,是一个掉了漆的拨浪鼓,磨平了角的弹珠,还有枚用红绳系着的铜扣子。
“这是我爹给我做的第一个玩意儿。”
她捏起那枚铜扣子,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宜”字,“他说女孩子家,要像铜器一样,经得住磨。”
陆川看着那枚扣子,突然想起自己藏着的铜铭牌。
同样的铜绿,同样的岁月痕迹,却一个带着暖意,一个裹着寒意。
“我去烧点热水。”他转身往火炉边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的涩。
水壶坐在火炉上,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陆川望着跳动的火苗,心里反复盘算着,明天去药监局档案室,得想法子拿到陈氏药行民国三年的账册。
周明德那边也得再去趟青河村,查查他当年的行踪。
还有沈明远,得想办法找到他,问清楚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後主使……
太多的线索像乱麻,绕来绕去,最终都系在“陈”字上。
“水开了。”陈霜宜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陆川回过神,灌了两杯热水,递了一杯给她。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陆川,”陈霜宜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壁上慢慢划着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爹真的和那些事有关……”
她没说下去,只是望着杯里晃动的水面,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陆川沉默了片刻,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很热,把她冰凉的指尖焐得发烫。
“不管是什麽结果,”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股让人信得过的稳,“我们一起担着。”
陈霜宜擡起头,撞进他眼底。
那里没有躲闪,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坦坦荡荡的认真,像小时候她被欺负时,他把她护在身後说“别怕”的模样。
眼泪又差点涌上来,她赶紧低下头,喝了口热水。
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贴了些发紧的胸口。
“化验结果出来前,先别告诉别人。”她轻声说。
“嗯。”陆川应着,心里却像被什麽东西揪了一下。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在真相出来前,她还想护着父亲最後一程。
夜深了,巡捕房的油灯渐渐暗下去。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听着窗外的风声和水壶里渐渐平息的“咕嘟”声。
陆川看着陈霜宜低垂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悄悄握紧了藏着铜铭牌的内袋,指腹反复摩挲着布料。
再等等。他对自己说。
等化验结果,等他查到更多线索,等一个能让她稍微好过些的解释。
如果这一切事情的最後,必须要有一个人为了守护秘密而选择牺牲自己的话,那这个人……
一定会是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