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非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後的那几个人,很快认清了此刻的形势,知道面前那人态度友善并不代表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想了一想,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问:“怎麽写?”
“我说,你写。”妊婋轻轻点了点矮几。
“儿于班师途中不意掉队,误入燕国领土,遂决定随其队伍回返洛京,以探旧都现状,幸得幽燕军管待,饮食如常,待此行圆满,定速归建康,万勿以儿为念。”
何去非只得照着妊婋所言,闷头写完了这段话,并在末尾处加了一句“谨此奉闻,恭请圣安”,最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妊婋接过来通读完一遍又看向她:“原来你叫何去非。”
何去非看她手里拿着那封信,沮丧地点了点头,她跑来这里本来是想劫个战俘走的,不料自己却成了人家的战俘。
妊婋将信收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天不早了,一会儿我给你送点吃的来,希望我们这里能叫你‘饮食如常’。”
何去非方才醒来的时候,大帐外面暮色已落,河两岸的各处营地陆续飘起炊烟,这边帐子里也能隐约闻到些香味,她听妊婋这样说,也感觉到腹中饥馁,于是摸摸肚子问:“有肉吗?”
妊婋笑着站了起来:“那是一定有的,你就在这等着吧。”
很快,帐中的衆人都跟妊婋一起到外面吃饭去了,果然不一时有人给何去非端来一个食盘,上面有一碗焖兔肉和一整只烤鸭,并一大碗麦饭和鲜鱼野菜汤。
何去非前些日子在官军大营里,都是跟淮南王还有副帅们一块儿吃的,他们有单独的小竈营,菜式比眼前这些东西精致多了,当然她也看过官军普通将士的夥食,有时候是干粮,有时候是肉糜加菜叶煮的稻米粥配盐渍酱菜,按理说也还算不错了,何去非琢磨着面前这份幽燕军的餐食可能是她们将领才有的标准,这说明自己这个战俘在这里还挺受重视,想到这里她扯下一只鸭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外面营地上衆人今晚主要吃的是烤鱼烤鸭和炖鹅,这时节河中水暖鱼多,河面上野鸭鹅成群,队伍粮食车上还有她们这几日在路途中随手打的一串串野兔,这日主食除了麦饭外,还给正值经期的人们熬了温补的粟米羹,各营的鱼鸭鹅兔都随大家自行商议是炙烤还是焖炖,河两岸一座座营地数里飘香,菜式比何去非盘子里的要丰盛得多。
等衆人分批吃得差不多了,妊婋也进帐子瞧了瞧何去非,见她吃完了,便把餐盘拿了出来,走到帐外不远处,正有茍婕吃饱了从这里路过,她看向妊婋端的餐盘,饭碗里一粒麦米都不剩,炖肉碗也空了,汤碗只有点鱼刺,再就是散落满盘的鸭骨头,茍婕剔着牙啧声说道:“这傻孩子胃口真不赖啊,别是没吃饱吧?”
妊婋笑了:“她说有个八分饱就够了。”
茍婕点点头:“还挺矜持。”
大家吃完饭後消过食,照例抽了值守次序,羲和瞳跟穆婛还有几个人抽到了守前半夜,其馀的各自回帐中准备安寝,妊婋找了一副铐子,给何去非跟自己拷在了一块儿,先带她到河边洗漱毕,又给她分了铺盖,晚间在大帐中跟杜婼和茍婕一起这边挨着铺盖各自睡下。
第二日队伍收营继续往北,出发前妊婋请穆婛帮忙将昨日何去非写的信送去官军大营,穆婛拿了信离开这边队伍,快马行了两日来到官军驻地,用飞镖将那信扎到营地门口柱子上,便调转马头往北而回,又花了三日追上妊婋等人,大家一起在五月初一这天回到了洛京。
厉媗此时已从河东道旧日治所蒲州回来好几天了,与她同往河东道的东方婙和萧娍还带人马驻守在那边,同衆位领队在新占的各州宣讲燕国的律法条令。
这天午後,听说妊婋等人已开到城下,厉媗兴冲冲地跟千光照一起出城迎接,大家在城外相见毕,说了几句闲话,随即分批开进城中。
等队伍中衆人各自回坊,妊婋等人也回到了上元府,路上千光照已知何去非被俘经过,遂在这边府中後院给她分了一间屋子,请她先进去休息。
大家午後也在各自屋中歇了半晌,待晚间吃过饭後,才来到上元府议事厅中,说起如今南北两边的情况。
厉媗先给衆人讲了她们肃清河东道的前後细节,三支军队这两个月来横扫河东道剩馀七州,只在破雁门关时多花了些时间,其馀地方基本上都是溃不成军,女人们大多数望风而降,现在已经完全平定了。
河东道与西边的关内道有个天然分界,正是黄河,厉媗她们带衆人在黄河东岸巡视了一回,遥遥瞧见了西边岸上有铁女寺军的军旗在飘扬,看来目前整个关内道已尽归铁女寺军麾下。
夺下整个河东道後,她们跟西边有了这道天然界限,布防方面也能轻松不少。
听完北边的情况,妊婋才跟衆人说起南边的退敌经过,这次她们在邓州没与官军正面开战,大部分时间都在谈判,顺便视察巩固与南边新朝的边界。
“我们现在所占最南端就是原山南道的邓州,这里往东不远就是淮水的源头桐柏山。”妊婋用手杖在墙上坤舆图中比划了一下,从邓州顺着淮水北岸画了一个扁扁的圈,这片地方位于邓州东侧和鲁东道南侧,目前还是朝廷的疆域,她指着这片地方,又朝何去非的屋子指了指,“我想正好借重咱们这位不速之客,把这片地界也以最小代价收入囊中,这样一来,我们与西边伏兆有黄河以及函谷关可抵,南边与新朝又有淮水相隔,可保领土稳固易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