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千光照见天已晚了,遂转身轻轻拍了拍妊婋的肩膀,说明日去仁礼坊的旧宅瞧瞧,再到皇城坊司找找册籍,看是否能寻到一些当年旧物。
第二日一早,妊婋跟昨日议事厅里的衆人一起来到了仁礼坊东边的玉带巷。
当日皇城平定後不久,妊婋就开始筹备往南迎战朝廷大军的谈判事宜,皇城後边都是厉媗和杜婼带人肃清的,妊婋还是头一回踏进这片幽静的坊巷。
这处皇城内坊的坊门外和城中其馀坊一样,挂着坊牌和巷名方位等信息,从外面坊牌显示的布局上看,这座坊与城中其馀坊巷差不太多,只是房屋院落宽绰些,但是一迈进坊门踩上里面的石板路,便能感觉到这里比普通坊巷规制要高,石砖路平整光滑,妊婋看着脚下似曾相识的路和两边的坊墙,幼年的回忆又稍稍溢出来一点,她记得这里。
转进玉带巷後,妊婋熟门熟路地走到右边第二个院落,伸手摸了一下年深日久的木头院门:“就是这里。”
妊婋推门走进院中,见各处皆有人近期居住过的痕迹,看来这里的确在妊辞去世後被分赏给了别的宫官,已经没有妊辞当年的旧物了。
她们在院中和几间房舍内简单看了看,又退到外面记下了宅院位置,随後走出仁礼坊,往皇城内坊司查找册籍。
皇城内的司署都在西边,因内中还有大量册籍和仪仗用物以及皇家内库的大件藏品尚未清点完,目前也都暂时没有对城中民衆开放。
妊婋一行人按照最新绘制的皇城图找到了内坊司,在衆多册籍中翻出了仁礼坊玉带巷的记录,发现在妊辞去世t後的第三年,那间院落被分赏给了一位掌管後宫祭礼的宫官。
她们当日开进洛京时,给留守在皇城内的宫人们也都登了名姓,这日穆婛带了一本册子在身上,妊婋拿着那宫官的名字在册子中找了一遍,没有见到,後来她们又到那些宫人如今居住的坊间问了问,得知那名宫官随迁都队伍离京了。
有个留在洛京的宫人还提到妊辞旧日宅院间壁住的,是老太後崩逝後在慈训宫里守宫的宫官,当日铁女寺军的大将撤出洛京时,把她连同慈训宫其馀宫人都带走了。
“伏兆为什麽会到处搜寻老太後的宫人?”穆婛跟妊婋等人走出这边坊巷,疑惑地问道。
老太後的崩逝虽然在宫人们口中显得十分突然,但在皇城内各处记载当中并无异样,那些留在京中的宫人们说到这事也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并没有对她的崩逝提出质疑,都说当日帝後惊闻此事,匆忙携宫中嫔妃皇嗣赶至慈训宫哭送,并下令彻查老太後的脉案及饮食,很快太医院给出了一份详尽的诊文,说是因逢倒春寒时气所感,宫内宫外冷热交替所致心脉不调,又致脑脉血逆突发胸痹。
尽管老太後的崩逝原因在宫中各处未见疑点,但广元公主此後境遇急转直下,这其中未必没有隐情,妊婋一边走一边往皇城方向望了一眼:“老太後的崩逝应该还是有蹊跷。”
衆人才走出坊门没几步,滚滚闷雷劈空而至,细如发丝的雨线接连落下,街道中很快充斥起淡淡的尘土味道,纷乱细密的雨滴一点点涂黑了她们脚下的石板路。
黑短碎发像雨一样丝丝掉落,铺满了锃亮的金砖地。
伏兆在镜中看见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长出来的短发茬都已经剃干净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当日出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境况好转,其实也可以将发蓄起来了。”站在伏兆身後的人放下剃刀,拿起一柄软毛细刷,轻轻为她扫去脖颈处的碎发,悠然说道。
“蓄不起来,一直光着习惯了,长出来一点就不自在,还是这样干净利落。”伏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向镜中的身後人笑了一下,“你不是也看惯了我这个模样麽?”
“殿下什麽模样我都看得惯。”身後人将手搭在伏兆的肩膀上,笑道,“只是从未听闻有比丘尼还俗後为王称霸的。”
伏兆与镜中人对视片刻,笑着擡臂拍了拍肩膀上的手:“凡事都有开天辟地第一遭。”
等到脖颈处碎发扫净,伏兆起身往旁边茶桌走去,一边取茶盏一边说道:“东边前阵子对峙两个月没能打起来实在可惜,淮水北岸还在护送梓宫路上丢了,新朝难道无人可用,才派了淮南王这个银样镴枪头出来,你瞧着过些时日东边还会再打吗?”
为她剃发那人也走到她对面蒲团上坐了下来,接过伏兆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新朝势力纷争复杂,季太後掌权未稳,那边国库也不见得有多充裕,依我看半年之内不会再战了。”
伏兆捏着茶盏摩挲了两下:“那咱们还得再想个别的法子,把洛京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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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岁伏兆:长这麽大,还没人敢打过我!
三岁妊婋:凡事都有开天辟地第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