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如常运转,根据佣人的汇报,在父亲死后,母亲一个月来饮食都很规律,甚至饭量增加,她保持正常的作息,非常井然有序。
一个月后,她渐渐不吃饭了。
两个月后,形销骨立。
何塞无法理解。
他已经把母亲最讨厌的人消灭了,可是母亲却像是枯萎了一样,她已经很久没说一句话了,像棵安静的植物。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想父亲。”何塞不排除那种可能性,可能父亲突然去世让母亲有些不适应,毕竟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几年。
艾瑟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吗?她要是真想见的话,我可以让她见到哥哥。”
“这怎么可能做到?父亲已经去世了。”
“不难的,她想哥哥我就去把哥哥挖出来,哦,哥哥是火葬吗?”
“是的。”何塞是个谨慎孝顺的孩子,非要亲眼盯着父亲尸体化成灰才正式确认他的死亡。
艾瑟尔十分执着:“那就见一见哥哥的骨灰。”
何塞僵硬地望着叔叔,想了会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他觉得父亲一定也不会介意把他重新挖出来。
两个男人就这件事交换了意见,何塞终于明白叔叔是真的很喜欢母亲,尽管他们的婚姻只存在了短短的几个月,而且还被判不合法。
“您是不打算结婚了吗?”叔叔这些年身边一直没有女人,看上去未来也不会有亲生继承人了。
艾瑟尔淡淡把烟灭了,银白色长发像蛛丝一样在肩头滑落,他的举止潇洒飘逸。
“我只结这一次婚。”跟唯一喜欢的人。
他说米娜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人。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生命,唯一可惜的是她不爱我,要是她也喜欢我就好了。”
何塞表示了质疑:“可你们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
“是啊。”艾瑟尔依然在望着城堡,这对曾经的少年夫妻,在同一片天空下,被同一片夜色静静隔开。
孔苏埃洛夫人的侍女已经出来了,艾瑟尔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睁着冰蓝色的瞳孔,注视着主殿内的灯光一点点熄灭。
雨下得更大了些,何塞看了眼雨点斑驳的手表,说这个时间母亲要休息了。
“嗯,天凉,别让她出来了。”艾瑟尔最后这样说。
他等到天亮时分,一个人驾车离开。
雨后的街道掉落了很多鹅黄色花朵,像小鸡的绒毛那样纷纷洒洒铺了满路,轮胎结实扁平地压过,留下两道长长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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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打开了投影,直播画面上,一群人西装革履,面前蒙着黑纱。
葬礼上飘着小雨,男人倒在那里,美丽的眼珠永远地闭上,他的肌肤苍白冰冷,像是雪地里的一块泥土。
她隔空看着屏幕,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男人去世后的一个月时间里,米娜一直保持很平稳的作息,睡眠舒适,饭量递增,但渐渐她吃的饭越来越少,睡眠时间也越来越短。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经常半夜不睡觉坐在床边看着那棵盛大的花楸树,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在隐隐作痛。
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她确定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他死了。
不会再出现她的生活里,她这一生也不会再见到他。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失去了某种东西。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原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米娜试图忽略这些感受,但太迟了,种种异样让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胸口,就在心脏的位置,那里很疼,无比疼,如刀绞。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他已经死了,却让她疼。
他变成了脓。
何塞试图用一切方法让母亲开心,但她无动于衷。
一天她说想要回家。
“回家?这里就是您的家。”
“不,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地方。”
她要回自己的家。
何塞犹豫了,那座荒凉偏僻的谷地小镇,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是从来都没有去过的。
他认为那里很不安全,万一叔叔违反条约,或者其他反动派暗中策划行刺,对母亲的人身安全都很不利。
他设法劝说母亲留下来,不想让她离开。
米娜一天天憔悴下去,她开始频繁做梦,梦到鹅卵石墙,乔什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把花给她,告诉她等花熟了就好,他年轻的指梢流淌着牛奶与蜜的颜色,问她:“你怎么才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