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说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孩子们都把她围了起来,那年她十四岁,豆蔻年华,刚混进车队从大都会回来,觉得自己长有翅膀,可以去任何地方。
她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医生从车里走出,他依然是年轻的样子,肤色苍白,梳着一丝不苟的金发,把整齐的钱币递给她,买她的蔬菜,然后他的影子渐渐走远,在他离去的地方开满十字鲜花。
米娜醒来时心脏猛烈揪扯,她想起十几年前,溪谷营地,落满大雨的帐篷,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
她把自己的羊叫到跟前,摸摸它们的头,有一些羊已经很老了,有一些年纪还很小。
她决心要带它们一起走,回到出生的地方。
何塞问她:“您真的要走吗?”
米娜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肯让我走吗?”
“当然,父亲的遗言是让您开心,安全。”他顿了顿,“但是您的身体很不好。”
“回到家我就会好的。”她十分坚持。
何塞为了避免跟母亲关系恶化,最终妥协了。
米娜抱着自己的羊回了小镇。
数十年过去,小镇日新月异,拥有了通讯,现代设施,各种店铺街头林立。
在她抵达的当天,街道上经过长长的队伍,人们的身体蒙着黑纱,米娜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车队等待人流通过,她隔着车窗看着人群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从里面隐约认出了几个模糊而熟悉的面孔。
“这是谁的葬礼?”
礼官下车去询问路人,片刻后汇报了结果。
“回夫人,是小镇的医生。”礼官恭敬答道,“昨天刚去世的,听说是因为心脏病。”——
作者有话说:是HE哈HE
第86章
时隔十几年,米娜再次回到故土,她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参加了医生的葬礼,这里每一位村民都受过他的帮助,因为自发赶来吊唁的人太多,一度造成交通堵塞。
天上下着大雨,雨声下坠,所有人静默地低着下巴,平日里去教堂都带枪的村民们不约而同放下了枪,长长的送葬队伍一路铺满鲜花。
神父在教堂宣读,医生是一位品德高尚灵魂高贵的人。
在昨晚,他深夜出诊回来,一阵急促地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被人看到时已经闭上眼睛,手边还提着药箱。
米娜撑着伞,感受到肺叶在新鲜潮湿的谷地空气中蓬松打开,她看着男人在墓碑上的照片,那张温和安静的脸躺在地下,溪谷的那次大雨,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葬礼结束后,人流汇集,最后像雨水滚落分散。
在队伍的最后,医生的母亲见到了米娜。
她的眼珠像玻璃那样流下泪滴。“医生怎么会得病呢。”她轻轻说。
她一直以为医生是不会得病的。
他只会拯救别人,却比他们都更早长眠。
她在心里对他万分埋怨,他用他的信仰拯救了那么多生命,怎么不救救自己呢?
“孩子,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并非无坚不摧。”医生母亲摇头叹息,“你能来,我很高兴,他也会高兴的。”
“嗯。”米娜用面纱下的眼睛望着前来吊唁的人群,“他会高兴的,大家都来送他,他对所有人都那样,高尚、无私、善良。”
医生母亲看着她,对她说:“不,是不一样的。”
她把一枚粉色发卡交给她。
发卡时隔多年,完好如新。
米娜把那枚发卡握在手里,手指轻轻发抖,医生母亲跟她说了更多细节。
在临死前,医生打开了药箱,一本书从他的药箱滑出来,滑到他的胸口,渐渐的,他的心脏不再跳动。
那是她的诗集。
“是我的书?”
“是的,都是你的。”
医生去世后留下了满墙的书,大部分都是米娜的诗,医生母亲说这些年里他总会频繁地买她的诗,一本书重复买很多遍。
“他把医书摆在客厅,把你的诗摆在卧室。”
他一直在关注她,订阅最昂贵的第一区电视频道,观看有她消息的每一条新闻,买她出版的每一本诗集。
有一天大雨倾盆,他开了很久的车,去隔壁溪谷小镇买她新出版的诗,回来时浑身湿透,喝了很多酒。
母亲问他怎么了,他怀里搂着那本热气腾腾完好干净的书,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母亲接过书一看,他翻的那页是那首古怪的《种男友》。
“他对你的家人提过亲,在你第一次婚礼前,但是你的家人严厉拒绝了,那时你刚刚离开杂货店,去法尔索家的城堡工作,他们不允许他跟你接近,或者说话,后来你的家人把你嫁给了法尔索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