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本地男人回头打量,低声交谈着什麽。
桑适南听不清,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陌生的棉语词。
这两个月来,他曾跟着奚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句子,但这句他没听懂。
不过他大概能猜到意思。
因为当他擡手去摸自己的脸时,发觉上面全是眼泪。
是够奇怪的,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站在马路上流泪。
奚也一路被带回寺庙。
坤貌把他送来这里後就离开了,说要等他出家结束,再过来接他回去。
坤貌不在,奚也也没觉得轻松。
房门外,始终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着他。
他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房间,一回来,就会有人替他蒙上眼丶将他手绑住,不许他踏出门半步。
所谓出家,也不过是走个流程。对他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被坤貌囚禁。
坤貌不希望他知道太多事,包括外面的时间。
奚也坐在床边,姿势端正,如老僧入定。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坤貌的人推门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关上。
奚也其实是在数时间。
傍晚六点会有人来送晚餐,是坤貌特别吩咐准备的营养餐。
他大病初愈,许多食物都不能吃。
奚也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咽下,然後继续数秒。
数到大概晚上九点钟。
门被人推开。
这次门没有立刻关上。
那微小的停顿扰乱了他的节奏。
他皱了皱眉:“我不会逃走的,不用看得这麽紧——”话没说完,门在身後嘎吱一声合上。
下一刻,一只手从背後伸来,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被猛地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奚也的心跳瞬间乱了。
呼吸尚未来得及稳住,嘴唇便被人覆上。
他轻微挣扎起来,桑适南终于低声开口:“是我。”
眼泪浸湿了蒙眼的布条。
他当然知道是他。
下午他出现在人群里时,他就发现他了。
他以为他什麽都不知道吗?
他到底看了他十多年的照片。
他把他的一切都看全了。
他的每一个动作丶每一个姿势丶每一个神情,全都数十年如一日地反复在他脑海里接受他的审阅丶凝视和描摹。
他比谁都熟悉他。
熟悉到他第一次在江州看到他时,就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对他动了心。
那个被衆人簇拥的少年,迎着冬日的阳光,冲过球场,替他拍开了那只即将砸下的篮球。他的笑,他的气息,包裹住了他的羡慕丶嫉妒和无所适从。
他是不一样的。
他从一开始,就跟谁都不一样。
直到很多年後,他才明白爸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爸爸在江州,留给了他一份礼物。
那礼物就是哥哥。
那礼物,是一个不算完整的,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