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毫无人气的空房子是古街开发失败的关键因素,甚至是决定性因素。他提到现在有些地方花了大钱,造了假街假镇假城,房子又新又古,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在最初时也风光过一阵,可行内人都知道这是拿钱打广告砸出来的虚假繁华,过不了多久,这样的人造假景区就会失去魅力,丧失人气。
因为这一切是人为建造的现代建筑,是人为编造的历史底蕴,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砸再多的钱也改变不了它是假东西的本质。
而且如果把原住民都赶出去,只留漂亮的建筑,切断人与建筑之间的关系,就是把每天袅袅直上的炊烟生生掐断,把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延续的历史脉络阻断……
姜崖难得动怒,据理力争,最终上下才形成一致看法:原住民不能迁走,原汁原味的丹江水陆商贾生活要真实展现,业态植入要从本地文化出发等等,这是开发的关键性原则。
于是,涉及相关利益的村民们才能在动员大会上听到这些振聋发聩的声音。
当务之急是要快速推进基础设施提升改造工程,以及选择合适的运营商。
两件大事,同时推进,竹坑乡政|府作为牵头单位全盘统筹,县乡相关职能部门协同配合,重大事项要公示,要听取群众意见。
安思源在去福建前高调现身乡政|府,递上企划书,表达了明确的参与意愿,惹得众人纷纷议论。
梁有仙忍不住去找宋香巧,说安思源不就是一个做电缆的,怎么没事干想投资运营一条古街?
再说他要是这么有钱,干嘛不跟我抢烟花节的冠名权?宋香巧面对他的质问,轻松一笑,说有仙叔你要是这么好奇,不如亲自给安思源打个电话?说完扭头去整理第二届农家乐评定工作。
梁有仙讨了个没趣,又见宋香巧煞有介事的样子,连忙跟在后面想看个一二。其他村民瞧见竞争对手跑来伸着脑袋,连忙让他出去。一副商业机密概不外传的做派。
宋香巧倒也淡定,喊着大家不要激动,梁有仙趁机一屁|股坐下来,听金竹村人开会。
早知道金竹村人搞农家乐有一套,他们梁家洼人照猫画虎去学,也只学了一半,客人就是喜欢去金竹村吃住玩……梁有仙为此发愁得要命,还以为金竹村故意低价恶行竞争,然而这时候他才发现,金竹村的农家乐服务标准几乎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房间也摆放什么物件规定地清清楚楚,床单被罩一天一换是硬性规定,卫生间必须干净无味道等等,甚至精细到每道菜的制作方法,比如西红柿炒鸡蛋,比如每盘6个鸡蛋……
这样的标准要是拿去给梁家洼人看,那真要掀桌子,认为这是强人所难,没事找事。
但梁有仙看人家金竹村人个个都淡淡然然,对这样的要求习以为常,甚至还能从实际接待游客的过程中发现需要继续完善改进的地方,然后再加到标准中去。
要说在烟花节上他梁有仙以及梁家洼村气势高盛,拿下冠名权,那时候积存在他胸中的豪言壮志简直能一飞冲天,做什么事他都认为能成功,可此时此刻,他听着看着,终于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有多大……那些所谓的无脑冲劲,瞬时被打落下来。
会后,梁有仙讪笑着想要一份农家乐评定标准,宋香巧一点也不吃惊,不仅给,还给了五份。
“你这是啥意思?”
“姜崖说了,以后农家乐评定标准就按照我们金竹村的标准来!”
梁有仙:“!!!”-
从金竹村出来,梁有仙越琢磨越不对劲,金竹村人现在能耐大得很,先是吃了螃蟹成了全乡第一个搞旅游开发的村子,不仅全村上阵出力搞建设,还全村掏钱搞农家乐,乡政|府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积极响应,甚至还会主动向乡政|府要思路要项t目……先不说农家乐这件事,任谁都知道全乡下一个爆点一定是码头村,他们村的安思源第一个递交了投资运营意向书,这群人背后一定在谋求什么大事。
总不会他们金竹村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把明清古街也吃下来?到时候他们金竹村人两头吃……旅游这种事,就是靠互相引流,抱团作战,别搞着搞着,他们梁家洼村被彻底甩开,到时候就是投再多钱也没用。
这么一想,他不由背后发凉,赶紧回去给在省里的儿子们打电话。
梁家的三个儿子刚被自家亲爹薅了不少羊毛,还没等消停两天,又接到亲爹电话,非让他们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到合适的开发商,来开发古街。
三个儿子:“???”他们不过是在省城里分别有份稳定的老师、医生、律师工作,不代表他们手眼通天,啥都能搞啊。给点钱,让老爷子开心这理所应当,但这种事他们压根也不懂,哪能答应。
于是三兄弟一口回绝了老头。
老头气得半死,说这件事牵扯到全梁家洼村村民的未来,是比他这个老头命都重要的事,他们三个是从梁家洼村走出去的,也是村里的一份子,必须把这件事给搞定,不然他们三个永远都不用回来了。
三兄弟一听,恨不得当场跟老头断了关系,可这事好像确实也影响到村里人未来发展,只能答应下来,而后四处扒拉社会关系,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运营商。
然而要么找不到旅游圈的人,要么找到的人认为竹坑乡太过偏僻,没有发展旅游的区位条件,要么对方满口答应,只是提到前往考察时,就找借口推脱……搞来搞去也没找到合适的。
一切还未定夺时,码头村某处民房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夜里起了火-
火是在半夜烧的。火焰窜出来之前,大家伙先听到的是一连串急促的炸炮声,震破黑夜,惊醒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火舌已经舔着窗户迅速吞噬屋架,黑烟浓浓上腾……
“着火了!”
“谁家起火了!”
“快救人啊!”
大家伙披着袄子冲出家门,空气中已经弥漫着烟呛味。
“哎呀,这不是全安家吗?”
“他早都搬到县城去住,家里没人啊。”
“不不不,我听说他年前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外乡人。”
“糟糕!他家离禹王宫最近。赶紧找人救火,不然咱们全村人都得玩完!”
一时间,鱼骨状的道路上不停有人跑出来,汇集在一起,朝陈全安家跑去。
与此同时,在乡政|府值班的姜崖也得到了消息。他一跃而起,拼命敲门,喊着大家快拿出灭火器去救火。鉴于前年那场在后山着起来的山火,乡政|府心有余悸,一直想在乡上设置一座消防站,怎奈县里资金有限,这件事一直未能落地。没想到今晚又在古街附近发生火灾。
待姜崖等人赶到时,陈元基已经带着村民拿着最原始的锅碗瓢勺桶不停地朝着火的房子浇水。
只是火越烧越旺,那些水泼下一点用也没有。姜崖来不及说什么,赶紧让大家拿着灭火器对着起火点喷……
“里头有人没啊?”姜崖的质问声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黑烟滚滚,吞噬着面前的一切。
陈元基大喊道:“房子去年年底刚被租出去,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啊。”
姜崖黑着脸,冲在最前线。
这座房子和位于明清古街的古建筑群只间隔了一条街,正对面就是禹王宫的后墙,万一有个火星子溅过去,把文保建筑给烧了,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火苗已经窜到隔壁房子,把对方的墙也舔得黑烫,幸好隔壁的人机灵,早都逃了出来。
姜崖赶紧让人找到附近变压器,切断电源,围观的人赶紧散去,全街的人都去乡政|府大院先呆着,万一这里出现其他意外,被造成更大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