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跟舅舅说起,说了舅舅也会否认。
幸好在他单薄的记忆里,妈妈还在人世。
可不知道为何,钟隐没升起过一次,要找到妈妈的念头。
可能妈妈留给他的,只有那双哭泣的眼睛,和推开他的手。
没必要……去找。
钟隐搬到了另外一座城中村,和原先那座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密集的握手楼丶半空中层层叠叠的电线丶裂开口子露出泥地的水泥路,还有一间狭小的仅够容身的出租屋。
出租屋里的床只有床板,钟隐没有铺任何垫子,直接和衣躺上去。
G市深秋的夜晚并不寒冷,G市就没有过秋天。
他终于想起了柏青,这一个月他都没敢想,舅舅打来电话提起妈妈,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苏时景说,柏青十岁那年母亲去世。
那时小小的柏青该多难过,钟隐心想,他比柏青好一点,他的妈妈还活着。
*
大概不能跟他在乎的人赌气,分明先前在母亲墓碑前发过誓。
柏青敲打着钟隐出租屋的防盗门,麻木地,一次次地,手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一遍遍回忆自己和钟隐最後那通电话,一遍遍反思自己是否有哪句话出了问题。
没有,还是没有,他宁愿把自己灌醉,也没有跟钟隐说一句重话。
为什麽……会联系不上了?
钟隐厌烦他了吗?在不需要他给钱以後。
柏青收回了已经砸出血的拳头,终于把钟隐的房东敲了出来,房东说钟隐已经搬走一个月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事,柏青去最近的药房买了创口贴,把自己的手背裹了一圈,还好他知道钟隐的公司在哪儿,知道钟隐什麽时候下班。
直接抽。出一个空闲时间,上钟隐公司门口堵人。
堵不到,还可以联系钟隐的老板……
有点过分了,柏青想,不知是在说钟隐,还是说他自己。
最近柏青那些糟心的酒肉朋友也搭错了神经,有意无意地劝说柏青早日正经谈恋爱,他们的理由也充分得简单,几乎都是柏青快大学毕业,是时候找对象订婚了。
估计是有人在背後煽风点火,柏青顿了顿,反应过来那煽风点火的人,会不会已经找过了钟隐?
总而言之,他得先找到钟隐,堵人的方式过于鲁莽且大张旗鼓,柏青暂时不想跟那煽风点火的人闹掰。
他哥和他嫂子,不光有什麽损招都往他身上使,可能在得知钟隐还跟他有瓜葛後,不会放过钟隐。
他思来想去,还是先放出风声说自己“改过自新”,暗地里再去查找钟隐的住处。
但找到钟隐了,柏青能说什麽呢,钟隐都不图他的钱了。
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一开始为何嘴贱,提什麽包。养。
柏青又去了趟母亲坟前,他大抵是来忏悔,又或者是来寻求答案。
可是母亲不在。
没人教他。
仔细想想,他跟钟隐也不过认识大半年嘛,在一起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还没有跟他哥他嫂那对冤家来得长久。
有什麽好在乎的?
他想起钟隐淡淡的灰色眼睛。
没什麽好在乎的。
他想起钟隐贴在他心口说话的温度。
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