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开口喊了一声琪光,他听见了,擡头看过来,李想拉刘悯走过去,笑说:“这是怜思,工部刘尚书的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到了树底下,刘悯才瞧清楚了魏瑛的脸,竟是意料之外的疏眉朗目霁月光风,虽贵,却不逼人。
魏瑛也瞧刘悯,瞧过了,转头对李想笑:“这麽一个宝贝,竟也愿意同你做朋友?”而後又对刘悯道:“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你也听到了,日後也唤我琪光就好,我姓魏,单名一个瑛字,我虽已知你叫怜思,但也得知道你的大名才行,不然以後人家在我跟前提,我不知道,岂不是误事?”
这样有风度,很难不叫人生出亲近之心,他既然问,刘悯当然要答,不止名姓,问别的也是不保留。
李想在一旁看着,见两人似乎已经建立起情谊,便再耐不住,开口报前头魏瑛拿他取笑的仇。他对刘悯讲,“小公爷可是半个神仙,能掐会算,家里丫鬟丢了耳环都是他帮着找,你以後不见了东西,不要找别人,就找他。”
听他这样讲,刘悯才反应过来,原来魏瑛手里拿的是罗经盘。
堂堂一个小公爷,竟摆弄这个,连李想这样不着调的人都觉得滑稽,拿这个来逞口舌之快。
但是魏瑛竟很庄重地对刘悯说:“他讲得对,你以後有什麽贵重东西找不着了就来找我,我肯定能给你找到。”
好好的小公爷,竟成神棍了。
但是不影响刘悯继续对他景仰。他真是很好的一个人,雍容大雅谦恭下士,皇亲国戚,却没一点骄矜之气,人家冒失把他撞倒了,非但不生气,还伸手把撞他的人拉了起来。
刘悯同刘慎学了几年修身,自觉做不到如此,觉得这人真是可贵,心中的敬佩简直似滔滔流水。
就这样,刘悯在国子监一下子有了两个亲近的朋友,三人虽不在同一处上课,私下却是一有空闲就黏在一起,李想请刘悯到花月楼,当然也少不了魏瑛。
魏瑛也是爱书画的人,且似乎也有些造诣,刘悯站起来要走时,他捧着珍奴的画看得相当入神,听见刘悯说见过比珍奴更好的,当即就站了起来,跟李想一样要他帮忙引见。
善来这样好,值得叫人看见,刘悯愿意叫人知道他的好,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男女有别,不知她肯不肯见。他是举棋不定,李想却不放过他,闹着一定要见。李想是一点不知道自己讨厌的,刘悯被他烦得不轻,心一横,就应了,求个清净。
路上李想问是谁,善来是谁呢?刘家的奴婢?当然不能这样讲,刘悯从来没把善来当过奴婢,祖母给他买的妾?这是最准确的答案,可真要是这样讲,他可就该死了,所以她是谁呢?
“她是我十分敬重的一个人,有情有义很值得敬佩,而且相当有才情,这不是我胡说,现下她正在护国寺里绘壁画,她是弘彻方丈的高徒。”
李想本来很高兴,但听到“护国寺”三个字,立马变了脸色,偏头朝魏瑛看了过去。
果然,魏瑛已经白了脸,喊停车。
李想不说话,刘悯不明所以,正要问,却被李想悄悄抓住了袖子。
车停了,魏瑛朝两位好友拱手,“对不住,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急,得赶紧回家去了,今日不能陪了,在此别过。”然後就下了马车。
刘悯以为他真有急事,心里担心,就想问是怎样的急事,但是才起身就又被李想抓住了袖子,他回头看,李想朝他摇了摇头,“别问。”然後朝外头喊,“去护国寺。”
显而易见的有事。
刘悯坐回去,果然就听李想道:“他不是有事,是不愿意去护国寺……”
“看你这样子,只怕是什麽都不知道,我长话短说,齐国公没有兄弟,只两个姊妹,姐姐是如今的中宫皇後,妹妹是靖国公府三爷的夫人,当年……当年护国寺还是大承恩寺,齐国公是永定侯,皇後娘娘也只是齐王妃……琪光的小姑母,那一年就死在大承恩寺……琪光生母早亡,国公又常年在东南,琪光其实是在靖国公府长大的……你以後不要在他面前提护国寺,他听不得……”
刘悯不愿意提好友的伤心事,所以就当他是有事。
说话间,寓舍到了。
绿杨就在寓舍门口,善来迟迟不归,她正要去找,不料才出门就见到善来和刘悯一道过来,吓得她忙又躲回去,只当没看见。
刘悯见善来停了脚,偏头看了一眼,然後问:“是这儿吗?”
善来微笑点头。
刘悯也点了点头,笑说:“那我就回去了。”
善来不说什麽,只是看着他。
他本来是还有话要说的,想告诉她,即使这边完了事也别急着回去,难得出来一趟,山间景色不错,可以玩几天再回去。但是她那样安静专注地看着他,他竟什麽也说不出来。
因为今天他带他的好朋友过来,善来心里便原谅了他。他还是怜思,每月给她写信,同她讲好多事,春天时还会把花夹在信里,把故乡的春色也送来给她……
她看他,他也看她,看得久了,他突然觉到了不对,她额间什麽时候生了血痣?怎麽先前没看到过?还是……
鬼使神差,他擡了手指,轻轻一拈……
果然,是作画时不小心落上去的颜色,在他指腹上,细长的一条。
就说呢,怎麽他会不知道。
可是,这对了,但好像又有了别的不对……
他方才,做了什麽?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回神的时候,善来已经跑远了,只馀下背影,纤细的一条,风里的柳枝一样。
他是中了邪吗?怎麽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冒犯了,像登徒子,她要怎麽想……
望日休假,他没有回家,给家里递消息说是着了凉,头疼,急得乐夫人赶忙请太医过去,还把家里的厨子派去了一个。
六月,护国寺重开大雄宝殿,刘慎带着妻儿前去上香。
拜过佛祖,刘慎由知客僧引着去拜见弘彻方丈,乐夫人则是到功德薄上添香油钱,并到自己先前在菩萨跟前供奉的海灯前亲自往里添了一勺油,做完了,又牵着刘绮的手回到大雄宝殿看壁画。
“瞧瞧,画得多好呀,这都是你哥哥屋里那个叫善来的姐姐画的,真传神,瞧着就像佛祖真在我眼前,我也在圣光普照之中了呢!绯罗不是也爱画?等咱们回去,你就过去讨教,我觉得是比周先生好,说不定得了她点拨,你也能作出这样好的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