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轻回道。
知柔挂了点笑,几步走到梯口将灯笼提起,焰影跳于衣裙,她侧过身,双目似藏星月。
“你孝敬阿娘的春桃,挺好吃的。”
苏都待直膝站起来,又闻她说,“二公子留步吧。”
她挑灯下楼。
阁内重归平寂。
苏都垂眼目视案上被她分好,却一瓣未动的桃肉,攥紧了手指。
窗外足音轻浅,窗内的人朝下眺看,最终掣袖拈一瓣桃,送入口中。
过後的三日。
魏元瞻已还长风营,昼操戎伍,兼治诸务。到暮色悬落,风陡然袭入帐门,他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兰晔走上来禀话:“爷,夫人又使人来此,喊您回去呢。”
魏元瞻在营中住了两日,为的就是逃避母亲过于细腻的垂询。他投笔,眼都没擡一下:“你如何复?”
“我说您不在这儿。”
他挑唇笑了,掀起眼帘:“人走了。”
兰晔道:“是,但保不齐明日还会再来。”
魏元瞻岂会不晓?只是回到家中,母亲的照料让他喘不过气,他亦不愿将自己的私事让权与人,倒不如先占两天清净。
“你怎麽了。”
他眼光扫到兰晔面上,突然问。
这几日回到营中,虽未刻意观察兰晔,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点郁闷。
兰晔闻言轻怔,转而看向自己的靴面,抓了抓脑袋:“没……”
想起长淮曾说他好锦衣,不知怎的,魏元瞻竟抛出一声:“你可想入市走走,拣几件衣裳?”
兰晔迷惑地擡头:“什麽?”
二人陡然对视,原该有的清醒一下全灌了回来,魏元瞻手掌捏握,别过脸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这是兰晔近来听见的,最令人振奋的话。
他连进数步,几乎要挨上魏元瞻的衣角:“主子吩咐。”
京城下了一场t暴雨。
雨声冽冽,敲打着檐上的青瓦。
端阳一事过去七天,行刺皇太孙者于城西瓦舍就擒。皇帝命锦衣卫彻查党羽,凡涉逆谋者,从重论处。
宋阆坐在书房内,明烛遍照。
他忽然觉得光亮过甚,没的叫人心悸。
自那两封无署名的信後,对方再没有别的动作。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十足确认那两封信出自宋知柔之手。
常遇所书难写,她一个不到双十年纪的姑娘,是自何处承习常遇的字体?
那时,他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文生,家道清寒,靠父亲在乡塾执教以供衣食。但凡有零役可做,他皆欣然俯首,只为得资北上,以候春闱。
起初他觉得自己才学超群,考取功名便如探囊取物。及春闱放榜,他名列其中,心下正得意,然殿试名次甚後,不过授地方佐职。
那会儿宋氏嫡系已重享圣宠,虽较先帝年间光景稍逊,可比之昶西宋氏,他犹觉高不可攀。
为求仕途不阻,那一年,他登门拜谒嫡系族兄,是宋老夫人崔芸怀来见的他。
如崔氏这般出身,口舌自无尖刻之语,他却听得清楚,是在叫他自重身份。
京城的路不通,只好赴任云川,一时人也有些颓丧。此行途中,他偶然结识了时任千户的同乡,韩锐。
途塞未必为困。
原以为出身高门的常将军会如宋从昭之流,却不曾想,他为人爽朗飒然,相处日久,更令人心折。
宋阆自云川辞官後,便跟随常遇,因筹策叠出,颇为他所器重,军中士卒俱以“少策士”称之。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到塞川一战,进展得不太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