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好些大臣都去了西苑为太子求情,可陛下不肯见,兰公公便将衆人赶了回去。”
孙氏一手不由自主地捏住桌角,眸色幽微。
这麽些年,太子毕竟还是有些声望的。且依目前局势,恐怕多数人都还是盼着京城万事安定,如此边关才能军心稳定。
可她偏要让他们相信,当下和二十年前并无不同,只有毫不犹豫地下同样的决断,就能化险为夷。
只是她清楚自己此时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晏斐年纪还小,万不能有什麽闪失。更何况,这样的腥风血雨,实不该污了一个孩子的眼。
“对了,叫人去东宫一趟,将疏萤接回来,”孙氏吩咐完,略一思忖,又补充道,“若太子不放人,就去一趟永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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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钦天监之言已传得人尽皆知,可眼下的形势却不能任由流言四起。
兰怀恩揣摩着圣意,携司礼监和东厂一齐出手,以雷霆之速镇压那些流言蜚语以及一群蠢蠢欲动的心。
抹干除净是不可能的,封口禁言也不现实,他的目光从头至尾死死盯着朝堂。几乎是轻车熟路丶极为自然地插手进去,一时间顾不了那麽多,手段如利刃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横冲直撞,企图以此威慑衆人。
内阁中杨仞死死撑着,群臣的奏折小山般堆叠积滞,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
见到的每个字丶听到的每一声,都是在给内阁施压,而这又何尝不是代表了阁臣的心声。
杨仞多次求见,终于见了皇帝一面。
君臣各有各的想法,二人拉扯僵持,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开了口。最终杨仞也只剩一句话:“外敌当前,国本不可动摇,惟望陛下三思。”
皇帝鲜少见他这样坚持己见,不禁气急:“你们……好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瞧见朕病着,就迫不及待先去奉承太子,不管朕的死活了是麽!”
“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意。边关战事吃紧,京城再有动乱,传到边关以致军心动摇,岂非给了鞑靼可乘之机?”
杨仞默了默,将宣府战报细细上禀。才刚开口说了几句,皇帝已擡手打断他:“不必说了,朕听得头疼。”
“陛……”
“元辅,朕都知道,”皇帝口吻沉沉,神色略显疲惫,“可钦天监之言朕不能不信。单说这回鞑靼入侵,归根结底,叛变者是窦平戈的手下,窦平戈的死由晏骊预谋不轨引起,而给四哥儿端去鸩酒的人,是太子。”
“可赐死四皇子,是陛下的旨意。”
“无论如何,这其中是有些因果关系的。”皇帝别过脸,颇有些蛮不讲理的意思。
这话连杨仞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立在原地,犹豫半晌,本欲问出的那一句“那二十年前尚未诞生的女婴又是如何同北境战事联系在一起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既然皇帝已经这样说了,必然还会找出来其他理由。他又何必去触怒龙颜,还给自己惹麻烦。
“陛下禁足太子,就等于昭告天下,您信了钦天监的话。已经有流言说出‘太子不死,兵戈不止’的话了,更不堪入耳的议论比比皆是。陛下难道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您厌恶储君厌恶到在国难危急时,还借星象之说来加罪于她麽?更有甚者,会议论陛下有违伦常不慈不亲,不重国本,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朕……”皇帝喉中一哽,伸手拿过帕子一擦头上的虚汗,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连自己声音也微不可闻,“思存,朕比你都年轻,朕还想再活二十年,给朕二十年时间,朕一定丶一定……”
一定什麽呢?
他从前尚在东宫时,曾发愿定要将斡难河以南一带从鞑靼手里夺回来。可过去了二十多年,他北上最远只到达过居庸关,一身武艺也尽数磨灭在了岁月里。
杨仞以为皇帝依旧执迷不悟,喋喋不休地开口要劝:“边关……”
“行了!”皇帝回过神,只觉头痛欲裂,忽而下令:“朕会尽快搬回大内乾清宫,至于太子……”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兰怀恩的声音:“啓禀陛下,太子殿下托内侍呈上书信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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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看着眼前的舆图凝眉深思,手边即是近几日边关战报的总结整理。一部分援兵已经抵达前线,但我军依然节节败退。
她手里攥着镇纸,思绪从战事上转到宫内。
只可恨此时还有人趁机作乱,意图置她于死地,岂不知更是置京师和朝廷安危于不顾。
正巧梁禄进来,回禀说东宫外数名官员求见,和守卫发生了冲突。
“这时候了,还能抗旨不成?岂非越闹越乱。梁禄你出去,让他们回去,就说本宫这里很快会有定论,眼下当务之急是边关抗敌,不必理会东宫。”
“是,”梁禄应声,却并不走,踌躇片刻又问,“可要将殿下自请离京的消息告诉衆人?”
晏朝摇头:“不必。这话若经你的口传出去,与流言本宫要自尽有什麽分别?无论如何,眼下朝中的冲突矛盾能少则少,齐心对外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