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碗底残留的最後一点苦涩药汁差点晃出来。他背对着两人,将碗中最後一口药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仿佛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带来一阵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缓缓转过身。那张清俊的脸上,刚才面对萧祈昀时的羞赧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还在揉腰丶一脸“我很需要”表情的盛暄。
苏泽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冷冷地丶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狠狠地瞪了盛暄一眼!仿佛在说:闭嘴!不要再添油加醋了!
“泽兰!药苦吧?”盛暄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和讨好,他三两下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裹着厚厚糖霜丶红艳艳的山楂糕。献宝似的递到苏泽兰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快!快吃块山楂糕压压苦味!”
苏泽兰眼皮都没擡,几乎是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微微倾身,张嘴就朝着盛暄举着的那块山楂糕咬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丝“好了,都安静点吧”的妥协。
山楂糕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冲淡了药汁的苦涩。
苏泽兰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目光低垂,刻意避开了盛暄那亮晶晶丶充满期待的眼神,也避开了旁边萧祈昀那深沉莫测的注视。
盛暄看着苏泽兰吃下自己递的山楂糕,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满足的笑容。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温泉池水翻滚的咕嘟声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山楂糕的酸甜气息丶药汁的苦涩馀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氛围。
苏泽兰站在窗边,盛暄站在矮榻旁,萧祈昀则倚在门框附近,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盛暄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尴尬。他挠了挠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突然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打破了沉默:
“哎呀!干坐着多没意思!”盛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活力四射的神采,目光扫过苏泽兰和萧祈昀,“咱们玩点啥吧?……对了!”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找到了绝妙的主意:“我以前我住这儿的东西都收在耳房的箱子里了,是吧?”
一边说,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脚步轻快地朝着房间一侧的耳房走去。
盛暄熟门熟路地推开耳房的门,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旧箱子。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翻找起来。
哐当!哗啦!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刻从耳房里传出来,伴随着盛暄的嘟囔:“我记得就放这儿了……嘿!找到了!”
不一会儿,盛暄就抱着一个积了些灰尘的细长木匣子,兴冲冲地从耳房里跑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匣子上的灰。
“看!”盛暄把木匣子放在矮榻上,啪嗒一声打开盖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支打磨光滑的竹矢,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铜壶,壶口细长。
“东西都在!一点没坏!”盛暄拿起一支竹矢,在手里掂了掂,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泽兰和萧祈昀,“怎麽样?玩不玩?”
他拿起那个小铜壶,环顾了一下房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摆放位置。漱玉院的空间不算特别宽敞,但挪开矮榻和案几,中间倒也腾出了一块空地。
盛暄把铜壶放在空地中央,然後捏着竹矢,对着苏泽兰和萧祈昀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挑战意味:“谁先来?”
苏泽兰看着盛暄那副兴冲冲丶仿佛找到了什麽绝佳消遣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那个小巧的铜壶和盛暄手中的竹矢,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和无奈。
投壶?
苏泽兰心里觉得有些滑稽。自己飞针穿叶,百步穿杨,精准控制力道和角度早已刻入骨髓。这种贵族子弟闲暇时玩的丶考验眼力和手感的游戏,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孩童嬉戏般简单。
几乎没怎麽犹豫,目光便从地上的铜壶移开,落在了倚在门框旁丶一直沉默看戏的萧祈昀身上。
苏泽兰微微侧身,对着萧祈昀的方向,极其自然地擡起一只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他的动作优雅流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仿佛在邀请对方参与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丶毫无悬念的较量。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麽情绪,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请吧,太子殿下。”
萧祈昀倚在门框旁,看着苏泽兰那只做邀请状的手,以及对方眼中那抹理所当然的自信,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润如玉的浅笑。
他站直身体,姿态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优雅,迈步走到空地中央。
“好呀。”萧祈昀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然,仿佛接受了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邀请,“盛情难却,那我就……先献丑了。”
他走到盛暄身边,从盛暄手里接过那支竹矢。竹矢入手微凉,打磨得颇为光滑。萧祈昀掂量了一下,目光投向几步开外丶壶口细长的铜壶。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动作标准而优雅,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後,他手腕一扬,竹矢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哐当!”
竹矢的尖端擦着铜壶的边缘,弹跳了一下,最终无力地掉落在铜壶旁边的地板上。连壶口都没碰到。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盛暄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被苏泽兰瞪的憋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