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日的太阳光总是比炎夏的微弱了几分,几团闲云镶着金边游移在天上。
下午阿香说霍老板让他去成衣铺看看戏服做的怎麽样。孟怜笙挺乐意去的,似乎每次看新戏服他都很开心,不管是不是为他做的,只要看见面料上攒龙绣凤的精巧心思他就心生欢喜。
此时百货公司对面的一辆别克内,司机老闵回头道:“薛督,您要找的人在前边儿。”
薛良坐在後排座那儿,撩起车窗纱帘看了看,那人正走在百货公司的大楼底下,阳光似无意又似特意般穿过车水马龙的缝隙,林林总总地照在他侧脸流畅的轮廓上。
薛良沉思片刻,为了孟怜笙的咒语,为了送出去的东西绝不能再让人还回来的规矩,道:“去,把人请上来。”
过了不到五分钟。
老闵身後跟着的两个便衣军人把昏睡过去的孟怜笙擡上了车,薛良凝眉打了下老闵的脑袋:“让你去请怎麽把人打昏了?打坏了霍俊芸来要人我上哪找个戏子赔他?”
老闵有些委屈:“这…您以前说请人不都是这麽办的吗?”
“哎算了,一会把人送回戏园子吧。”薛良看了眼静静闭目的孟怜笙,刚回过头来又瞬间转过去,眼睛紧盯孟怜笙的脸,这人…他以前肯定在哪儿见过!
细看孟怜笙额前的碎发上粘了块东西,像是碎了的树叶子。他看着挺闹心的,就想把那东西拿下。可就当手伸到他头顶时那昏睡的人突然睁眼,擡手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还没结束,孟怜笙一直在等,如今时机成熟,他发了发狠,一记勾拳正中面前人肩膀,把薛良牢牢打回了车座,他又要发力,可掌风一转,一个小擒拿手就要箍住薛良。
薛良从军打仗多年,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力量和武艺也在孟怜笙之上。右手臂虽被扭到背後,可下一秒他的手随着孟怜笙的动作身体迅速左转,下意识做的左手手刀收回,没斩击他的太阳xue。回身扣住了他细嫩白皙的腕子,两人换了个位置,破了他的擒拿。
他还是忍不住反驳孟怜笙昨天的那句话,长成这样也能叫姿色平平?
薛良立刻回神,眼见孟怜笙另一只手要招呼上来,薛良的另一只手也紧跟着他的动作,一个拿腕擒拿,把他找了许久的人双手交叠用一只手扣在胸前。
正对上孟怜笙的脸,这人双眼皮不窄,却没有洋人那种异域感,眼睛很好看,似桃花眼又似杏眼,平和却不是毫无攻击性,一定有人愿意一直看着这双眼睛,并在他眸中沉沦,但肯定没人愿意一直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就比如此刻的薛良。
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移开目光,扫过孟怜笙秀挺的鼻子时还看清了他鼻梁骨上的一颗痣,他笑得欠揍:“见了人就揍,还真跟个野猫似的,小孩儿,你有两下子啊。”
两人悬殊的不只是力气,薛良骨架都比他大了几号,遮天蔽日地挡住视线,孟怜笙整个人被压在他身下,闻声擡眼就见前几天在戏台子上远远瞥过的那张脸被放大了。
这人眉毛不细,但脸上没有太重的粗犷气,凤目狭长慵懒地弯着,眉宇间几丝轻浮在内,鼻梁英挺,下颚线勾勒的一张脸棱角分明,挺适合画素面的生角儿的。
孟怜笙有点听不懂他前半句说的是什麽,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遇着绑架,想装晕脱身的,可谁知睁眼看见的竟是那天的登徒子,今天又把他绑上车,真是想不生气都难。他此刻眼神微怒,冷道:“你想干什麽?”
薛良道:“本来也没想干什麽,你这一问,我倒该想想干什麽了。”
孟怜笙怒从心头起,自己就去取了趟戏服,怎就被人挟持上了登徒子的车?他本来就对薛良没什麽好印象,当下看他说不出什麽有用的话,于是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薛良松了松手:“那我松开你,可不许打人。”
孟怜笙闷声“嗯”了声,薛良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一拍驾驶位靠椅问道:“东西呢?”
老闵震惊地看了眼孟怜笙,督军的姘头他见多了,能和他打架的还是头回见。
他快速地打开一个红木首饰盒,拿出那天被孟怜笙还回的铜鎏金骨浮雕矢车菊的钻石胸针给他家督军。
薛良把胸针塞给孟怜笙,言语果断:“我这人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它再回来,前些日子的事是我误会了。你且收好这个,就当我给你的赔礼,不喜欢扔了也罢。就是不许再还回来。”
老闵在前面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说薛良败家还是财大气粗了,主要这压根就不是钱的事。他前年在薛良去北京参加的议会报纸上看到过总统夫人衣领前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胸针。
当时觉得稀罕,後来一打听才知这胸针是还在前朝时从德国皇室流传出国,华国总共就三个,一个给慈禧太後陪葬了,一个是总统送给其夫人的生日礼物,这还有一个就是被薛良用来哄戏子的了。
老闵不禁多看了孟怜笙两眼,觉得这人条件确实不错,又心说这戏子真是好手段,薛良平时和女人玩开心了也就是给些够她们这些风尘中人过一辈子的珠宝银钱,可这麽个宝贝都让薛良眼睛不眨地给出去了,还说不喜欢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