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孟怜笙把脸洗净後跟薛良回了承乾府。
“百日宴的事我帮你准备?”薛良问。
孟怜笙感叹道:“你还替我想着啊…”
薛良道:“当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孟怜笙摇摇头:“不用了,你也很忙,这种事我自己就行。”
孟怜笙忍不住亲了亲他:“问过阿香姐了,差不多按红事宴请宾客的流程就好。”
两人这样亲昵,薛良不禁想起了昨晚,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孟怜笙,面颊酡红的,眼角挂泪的,柔韧又温软,发出的声音都仿佛在告诉他自己极好欺负,最後连求饶都变成了勾引他更用力的火药。
薛良单边眉毛挑了挑,光是想想就已经浑身发热了,他腾地站了起来,道:“你先休息吧,我出去透透气。”
孟怜笙看着薛良径直出门的背影抿了抿唇,随後拿起了衣挂上的外套也跟了出来。
十月底西伯利亚寒流开始南下,空气就开始有股冷味儿了。外套忽然搭上肩头,正吹冷风的薛良回过头,正迎上这张引得他无限遐思的脸。
“穿上点吧,别着凉了。”孟怜笙道。
薛良把外套给了穿着单衣的他,“你最该多穿,我不冷。”
孟怜笙握了握他的手,然後皱眉道:“你怎麽这样热?”他伸出手背贴了贴薛良脑门:“没生病吧?”
薛良拿过他手背亲了一口,一脸坏笑靠近他:“你再这样,我真的很难保证不和你温习一下昨晚的事。”
孟怜笙立马後退一步,又不自觉地脸红,小声说:“我…我还疼…”
又是这种感觉,他又这样勾引自己。薛良真受不了了,直接将人推进屋,然後把两扇门重重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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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孟怜笙难得做了个梦,时间倒回了他学戏之前。
孟怜笙以性命为要挟,整天闹着要学戏,霍俊云便道:“你这孩子,缘何犯这个贱?现在但得能吃上一口窝窝头的人家都不把孩子送去学戏,你倒好!上赶着找罪受!”
霍俊云不让学他就绝食,边举着头面边吵着:“我就要学!娘最喜欢这个了!你把娘还我!把娘还我我就不学!”
气得霍俊芸直接把他拉到了楚馆里,指了一个相公专门教他卖笑,孟怜笙当然愤愤不平来找他,霍俊芸把早已酝酿已久的词冷冷说出:
“孩子,你的心太高了,想得太天真了,不该做这麽贱的事。”
“想唱戏先卖笑,你不光得卖笑,还得陪人睡,登了台你就是戏子,台下流过多少血淌下来多少汗就是个屁!戏不好,谁看你的?挨着打忍着累让人蹂躏作践,你以为角儿有多高贵?那就是个玩意儿!多少干着表子事流着血汗挣这份戏子钱的?干什麽不好非干下九流?卿哥儿,这口戏饭不好吃啊!”
孟怜笙当时因为那些变故比较早慧,完全什麽都能听懂,可他小时候很轴,选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底,扑通一声跪下,给霍俊芸磕了个头,梗着脖子道:“戏就是戏,不是下九流,戏子贱,戏高贵,师父,我学!”
而後的日子里,是每天一睁眼就要喊嗓,练哼哈,练三腔。背戏词成了衆多辛苦中最简单的一个,吃饭时挺直了腰板站着吃,开腿下腰拉山膀简直把孟怜笙扒皮抽筋断骨重塑,跑圆场跑到腿水肿,手上磨出血泡也要接着练枪,每天连续五六个钟头不停歇,没有比这一阶段更苦更累更枯燥的事了。
那时孟怜笙发觉自己的鞋有异样,就问霍俊芸:“师父,我的鞋明明没换,怎麽到了晚上这麽挤脚啊。”
霍俊芸叫他脱了鞋又脱了袜子,看了眼孟怜笙的脚道:“孩子,你白天练了一天戏,晚上脚可不就肿了。”
然後画面一转,一阵妖风把他卷进了少年时的大杂院里。
记得那时梨园里开满了白色的太平花,一到夏日就接天承地郁郁苍苍,师父每次过来,他和戴原就喜欢躲在花树的另一头互相提醒着不许出声。
可惜三人合抱的树干还是没挡住霍俊芸的手板,然後金师傅就会提起戴原的後脖领子罚他扎马步。
霍俊芸的棍子也随骂而来:“就你这好吃懒做的还想吃戏饭?挨着打还嘴硬?!”
莫凌看着因偷懒挨罚的两人嗤嗤笑,三人里就属莫凌练功最专心,金师傅又总给他开小竈,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瞧好了吧,我以後肯定是大角儿,到时候鸡犬升天,你们就跟着沾光吧。同样是受苦受罪,不成角儿多对不住自个儿啊!”
孟怜笙当时还没变嗓,整日在院子里舞刀弄枪,背词温调之馀就喜欢看武侠小说,三侠五义大气磅礴,便总在看入迷时被霍俊芸用棍子敲脑袋。
後来冯纫秋来了,舞勺之年的男孩对待友情似乎都有点先礼後兵,前面还干巴巴地打招呼,没几天就能嬉皮笑脸玩到一起。
冯纫秋从小就很瘦,孟怜笙喜欢背着他蹬着粮仓上的瓦飞掠到树枝上摘果子。
不小心被他师父裘满黎发现,气得他转头告状,“老霍,我这孩子是旦角的筋骨,手跟脸都伤不得,被他跟个猴似的带着往树上窜,把这副筋骨摔坏了咋办?”
于是孟怜笙又挨骂了。
再後来,他能登台了,跟着霍俊芸外出演出,不幸被一家癖好变态的大官看上,那大官当时在三晋有些势力,点着名要十三岁的孟怜笙陪睡,威胁霍俊芸不陪的话芸家班就别想在三晋混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