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多阴谋算计丶明刀暗箭你都能应对自如,怎麽到了这件事上,你会如此天真!”
太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双手扶着皇後的膝盖,“求母後成全!”
皇後见他如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何至执迷到此啊。
可前些时候,云棠也是这样跪在她的脚边,拉着她的手,泪眼朦胧地说着:“求皇後成全。”
都叫她成全,可叫她如何成全?
“母亲有白头发了,”太子望着母亲,如瀑的青丝里夹杂着几缕白,他起身拿过梳子,站在母亲身後,将那些白发梳进去,“母亲记不记得当年兵临城下,儿子也是这样为您梳发。”
皇後自然记得,那日生死一线,全城惊慌,一旦城破,她必当引颈而亡,不受蛮人侮辱。
太子却镇定自若,信誓旦旦对她说:“儿子定会让母亲活到鸡皮鹤发的年纪。”
皇後一时软下心肠,爱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血,她擡手拍了拍他,语重心长嘱咐。
“回去吧,今日的话要放在心上。”
“儿子知道,”太子放下发梳,依旧不改其志,“此番变故母後一时不能接受,情有可原,此事并非云棠的错,望母後切勿迁怒于她。”
太子坐轿撵回东宫,路行一半,敲了敲板壁,吩咐徐常侍绕道去昭和殿。
徐常侍不知太子对公主的绮思,笑着奉承道:“殿下对公主,当真是兄妹情深。”
太子却没搭理他,长街的夜风吹着徐常侍纳闷的脑袋。
稀奇,往常只要说起公主,殿下再不高兴,也高兴了,今儿这马屁竟没拍到位?
又听清月这几日嘀咕过几句,两人最近似乎起了几分龃龉,公主都不愿意登东宫的门了。
他悄悄往上瞧了瞧自家殿下,当殿下还是一样牵挂公主,都这个点儿还巴巴地要去昭和殿。
轿撵过了长春宫,沿着长长的宫道,拐着弯儿就往昭和殿方向去了。
太子双目轻阖,端坐如松,周身散逸的沉静气韵,恰似雨过天青的古玉,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高雅君子之感。
但他脑海中却在一句一句审视皇後今晚说过的话。
仔细分辨哪些是母後之意,哪些可能出自云棠之口。
手上转动着玉扳指,时而快时而慢,泄露了此刻他难以安住的心。
两人多年来不说同卧同息,却也是朝夕相见,餐食同桌,其中情谊在他看来,早就远超兄妹之情。
难道在云棠心里,对他没有一点点的男女之情?
就只想推开自己吗?
这不可能。
如今云棠不过是骤然无法接受,待多给她一些时日,自然能认清她自己的心。
至于在她心上,自己能占几分,如今或不好讲,但年深日久丶水滴石穿,来日必然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般思忖透彻,只觉心头枷锁尽卸,指尖挑起车帘一角,远远地已能看到昭和殿的屋檐。
此刻,在做什麽?
在为自己缝制香囊?
思及此处,他笑着摇了摇头,方才那些还有理可循,到这便是彻底的痴心妄想了。
若此时自个儿进那昭和殿,恐怕门都还没进,剪子丶针线就要先飞出来砸他了。
左右他已经想通,今日见与不见都无甚紧要,是故又敲了敲板壁,轿撵只在昭和殿外略停了停。
他屈指支着下颌,透过车帘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了东宫。
而身在昭和殿里的云棠,丝毫不知太子那曲折的心路历程以及他自顾自得出的满意结论。
甚至还在虔诚地焚香祷告,希望过往的神灵能大显神通丶飘去东宫,抽了太子那根长歪了的情丝。
明朝日头升起,就又是从前的日子,又是从前的那个哥哥。
这般想来,从前的日子竟已是她能过上的最好日子,但那时她也并不开怀。
更深露重,静跪蒲团的她心中隐隐升起一阵恐慌,泛而思之,难不成现在还不是最难的时候?
这遭瘟的日子,还要怎麽坏下去?
还能坏到什麽田地?
到了次日午後,小侯爷来寻云棠一道出宫放风。
“我已经和崔昭然约好,明日午时和她在望京楼的天字雅间见面,到时候你就坐隔壁,若出了什麽事,你一定要立刻冲过来救我,知道吗?!”
云棠朝他扔了颗红彤彤的荔枝,“约午时,你们还挺吉利的。”
小侯爷挠了挠後脑勺,“不正好饭点吗?望京楼的肴肉做得真不错,还了她香囊,咱俩正好好好吃一顿。”
云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她没胃口,吃什麽都是一个味道。
“既然是明日午时,咱们今日就出宫啊?”
“宫外自在啊,你不想出去?”
那还犹豫什麽,“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