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明怔在原地,眼神反复在云棠与女儿红之间横跳,带些试探般问。
“这坛女儿红是哪年埋下的?”
许久未见,这人看着是傻了不成,“我刚进宫那年,不是我们一块埋在东宫的吗?”
陆思明胸中涌起一股热流,眼中几乎要泛出泪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什麽叫终于想起来?她什麽时候忘记了?
小侯爷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人快步进到殿内,又将一衆宫人都挥退出去,带着她走到里间。
床榻上端坐着新嫁娘,云棠奔了过去伏在她膝上,“华姐姐,”顿了顿,又唤道,“姐姐。”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这个姐姐我见过,格外喜欢。”
沈栩华妆容明艳,双眼垂泪,摸着她的脸,一声声唤她,阿棠。
看得旁边的小侯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拿着衣袖擦眼睛。
云棠擡手给她擦眼泪,“你们都哭什麽,大难不死,我们姐妹可以重逢,是喜事,再说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合该高兴才是。”
“这话正是。”沈栩华扶起妹妹,坐在身旁。
小侯爷搬了只绣墩,坐在榻边,问她何时醒的,又问她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云棠瞧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两人,颇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都说人生三大乐事,洞房花烛算小登科,你们俩这新婚夜,能不能往後挪一日?”
“我打算今晚就走,立刻就走。”
小侯爷闻言,立刻起身走到窗外瞧了瞧外头,“今日喜宴,人多眼杂,是个好机会。”
沈栩华抓着妹妹的手,关切地连声问:“你要去哪里?身体都好了吗?”
小侯爷亦是道:“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你都知道吗?”
云棠想起太子说的那句认账不认账的话,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有什麽账好认,反正她不知道,通通不认。
“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麽,”云棠拢了拢衣领,“我想回江南,太子要把我关在宫里,还说过了年就要跟我成婚,我得赶紧走。”
这两日夜间,太子好似疯魔了一般,夜夜拉着她在寝榻上在打架。
那双英挺的眉眼,看向她时,有时冷静,有时猩红,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清醒还是发疯。
她日夜颠倒,晚上不睡也就罢了,太子也跟着她熬鹰,昨晚後边她没招都开始装睡了,他还不满足,还要搂着她,磋磨她。
这东宫,她着实不能再回去,其他事情都可徐徐图之。
瞧着他昨晚後边的疯劲儿,若再不走,今晚回去恐怕就要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她不愿意两人的关系走到那个境地。
即便两人没有血缘羁绊,即便她总是用最锋利的话去刺他的心,但在心底她始终认为,他们是兄妹。
是她爱恨交织的兄长,他们不该如此。
小侯爷见她沉默,话不用多说,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走。”
云棠歪头笑了下,压下眼底的涩意,握着姐姐的手,“姐姐今日若不是嫁小侯爷,我就将你一道抢走,随我下江南去。”
小侯爷立刻不乐意了,“我和华儿已经拜过高堂,她已经进了我陆家的门,你少动点歪心思。”
沈栩华心中仍旧惶惶,不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正色道:“你着人去探听殿下现在何处,还有,还有大哥。”
“好,我亲自去,”小侯爷想了想道,“这个时辰,城门已关,没有上官腰牌是出不去的,但是西华门驻兵首领昔年是大哥的左前锋,若是拿上大哥的腰牌,说有要紧军务需出京,想来管用。”
陆思重几次三番警告过思明,不可掺和在太子和云棠之间,若被他知晓,此事定然办不成。
沈栩华神色颇有些凝重,唯恐思明这事办毛糙了,反而打草惊蛇。
“放心,我大哥带兵打仗一流,但那酒量,就是一杯倒,我灌上他几杯,准保能成。”
小侯爷信心满满地出去。
沈栩华不如他乐观,愁眉不展。
云棠跟小侯爷一个路数,天性乐观,兼之她又好赌,心态一向放得很平。
她扯了扯沈栩华的绣服,有些稚气有些撒娇地一声声叫着:“姐姐,姐姐。”
沈栩华摸了摸她的头,自己心绪不宁反,却而安慰起她来,“别担心,会顺利的。”
“等你到了江南,安顿好後,要给我们报个平安。”沈栩华语带哽咽,转念又道,“还是莫要联络,太子不会善罢甘休,若被他寻到蛛丝马迹,反而不好。”
“往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衣食住行,样样要当心,对旁人,更是要多几分戒心。”
她一样一样嘱咐,说到最後,鲜红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云棠亦是泪流满面,曾经她向母妃寻求一点真挚丶纯粹的爱,可惜结果惨烈。
大难一场,必有後福,没有母亲,但是有姐姐,只是两人刚相认,却又马上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