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缓了缓心神,琢磨着用词,“我和前夫也有一个小孩,那时候他好像也就这般大,总是哭,一听到哭声我就想发疯,想伸手捂住,有次失手差点就闷死了。所以後来我就不想见他,把他送去给前夫养了。”
谢南行不知还有这样一段,但他初遇云棠时,包括开始的两年,她确实很不好。
有时候他半夜起夜,常常会看到她坐在窗边,有时在哭,有时在发呆。
“你现在肯定不会这样了。”
谢南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云棠点点头,如今回头看,那时她怨恨李蹊,但更怨恨自己,以及怨恨自己怨恨李蹊怨恨地不够多。
但如今想来,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能逮着个人就把责任全都推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年少时,即便她手无寸铁,却依旧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她爱的人们。
但当一切如潮水般褪去,湿漉漉的潮滩上只剩下一个狼狈的丶被日光晒干的自己时,才慢慢醒悟,她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人,而站在海水中的姐姐,吕二总是笑着朝她高高挥手,大声喊着,快点回去啊,去找个荫凉的地方去。
江南是她找到的荫凉地。
被毒辣日头烤干的人慢慢生长出了血肉,恢复了生机。
酒席间有三五童子追逐打闹,她看着那般大小的孩子,想着晏儿会不会被李蹊养成一个脾气很臭的小霸王。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日夜熏陶下,好苗子一下就能长歪了。
酒席吃了半个时辰,云棠便起身告辞去香粉铺。
如今铺子里雇了三个夥计,个个伶俐,嘴甜手勤,哄得上门的客人无一空手而回。
快到中秋了,她得提早给人包过节的赏钱。
但刚进铺子,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小菇就抓着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进了後堂。
“掌柜的,听说斜对门那间铺子租出去了,也要开香粉铺!”
“开在别地儿就算了,就开在眼门前,这不是明晃晃地要跟我们抢生意吗?!”
那间铺子原先是家当铺,因为主人家要的租金比旁边的高出一倍,所以空了大半年。
“那麽高的租金都有人租?哪儿来的冤大头啊?”云棠稀奇道。
小菇撇撇嘴,“什麽冤大头啊,听说是新来的知县家亲戚,强压着铺子主人家给了个低价租金。”
“咱们店原本就是做贵妇人的生意,如今他们开起来了,还有新任知府的关系,往後我们哪还有生意可做啊。”
云棠“啧”了一声,怪麻烦的。
拍了拍小菇,安慰道:“没事儿,她开她的,咱们开咱们的,只要咱们东西好,不怕没生意做。”
“您啊可别太乐观了,等她店开起来,指不定有多少脏招儿要往咱们身上使呢!”
小菇忧心忡忡,这份工待遇好,老板大方,仨姑娘日常在店相处又愉快,她比掌柜的更担忧这铺子的生意,毕竟要真黄了,上哪儿在找这麽好的活计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打听打听,成不?”
云棠给仨姑娘包了过节红包,又挑了一捧月季蝴蝶兰,和一盒秋日香粉去县丞家里探口风。
县丞夫人与她一向交好,但这次连门都没进去。
人家小厮客客气气地说夫人不在,去新任的贺知县家里拜码头去了。
云棠只好留下东西,打道回家。
过了半月,斜对门的香粉铺就开起来了,红红火火放了一刻钟鞭炮,又做开业酬宾,吸引了城中大量的客流。
比较之下,日日安这边就显得清净过头了。
云棠瞧着仨姑娘垂头丧气,去隔壁饮子铺里买了桂花软酪丶洛神玫瑰饮等小食回来哄人。
“人家刚刚开业,总是热闹些,等过几天也就好了。”云棠安慰道。
话音刚落,就有客人走了进来,回头一瞧,竟是之前没能见到的县丞水夫人。
水夫人穿着宝蓝襦裙,婀娜多姿,一张笑脸道:“知道你们这儿今天冷清,我来给开开张。”
云棠将人引到圈椅里坐下,又着人去隔壁要了果品茶水伺候着。
水夫人和云棠甚为熟稔,当下就拉着人八卦起来,“那日我去知县府邸,才知道你斜对门的香粉铺子是知县夫人的娘舅的表外甥女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