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被打成这样?”
尚年幼的小侯爷在破屋槐树下寻到处处鞭痕的小公主,皱着眉问她。
云棠身上是疼的,但嘴里是甜的,“槐花很甜,你吃吗?”
小侯爷将这可怜娃捡回了东宫,又搬来一坛子酒,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这酒叫浮山白,父兄给我寄来的,他们说小孩不能喝酒,但是你这麽疼,酒能镇痛,我给你倒一碗吧。”
云棠很好骗地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喝酒,一点数没有,喝了一碗浮山白,直接昏睡三天。
太子知道後,把小侯爷绑起来抽了一顿。
好不容易等她醒来,就看到小侯爷趴在她床榻边抹眼泪。
她擡手给他擦眼泪,告诉他,浮山白真好喝,好喝到我好像回了一趟家一样。
“但是你看起来很难过。”
小侯爷抽着鼻子也很难过,太子爷打人太疼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云棠看着站在床头,面容清冷丶眉间轻蹙的太子,红着眼睛,伸出双手,“哥哥,抱一下吧。”
到了晚间,大概是她白日里睡多了,怎麽都睡不着。
看着空荡荡丶黑漆漆的寝殿,她心里很害怕,拎着一只枕头去找太子。
太子已经歇息了,她脚步无声地摸进他的寝殿,借着床榻边一点昏暗的烛光撩开重重帷帐。
他的睡姿很端正,双手搭在胸前的被子上,一向锋利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展现出少年人应有的模样。
“怎麽不睡。”
李蹊即便睡觉也依旧警觉,一睁眼骤然看到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站在他床头,一向沉稳的心惊得怦怦跳。
她说一个人睡觉很难过,想要和他一起睡。
李蹊沉着脸不同意。
她就站在床头抹眼泪,昏暗的烛光透过帷幔落在她的身上,小小一只,显得更可怜了。
李蹊只好妥协。
她扔下枕头,躲到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睡,衣襟都被她哭湿了一大块。
宫人第二天收拾的时候,以为是殿下偷偷哭了半宿,唬得皇後娘娘又抱着他哭了好几趟。
太子爷有口难言,两个女人白天哭,晚上哭,哭得他都要幻听了。
那时的夜晚,太子总是苦着脸跟她商量,今晚咱们别哭好不好?
天光大盛,云棠自梦中醒来,宿醉的人头疼得很,一转头看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她看向窗边,支起的窗棂透进来凉凉的晨风,风里带着茉莉花的香气。
谢南行走之前煮了一锅醒酒汤给一屋子的醉鬼。
想着掌柜的怕苦,就多加了两勺糖。
云棠走到窗边,呆呆地看着那碗醒酒汤,下边还压着一张纸。
挪开那碗药,纸上的字迹和他人一样犀利:往後没人给你煮醒酒汤,别再喝酒了。
她端着那碗药,拿着那张纸,跨出门去,往谢南行的屋子走。
“掌柜的,谢先生天没亮就走了。”小菇道。
云棠看着那扇洞开的房门,又转头看向一如往昔的院子,东边桂花树下的茶寮丶南边墙下的锦鲤鱼缸,木槿谢後又种上的绿菊丶海棠。
它们还没有开花,只有绿色的枝条。
慢慢走到平时两人常坐的躺椅里坐下,不是她没等到新花开,是他没等到。
鼻子有点酸,头有点疼,她捧着那碗醒酒汤,清亮的汤映照着她的面容,尝了一口,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进去。
什麽嘛,这麽苦。
小菇瞧着不对,走了过来,“掌柜的,怎麽了?”
“这醒酒汤太苦,喝得人想哭。”
小菇晨起已经喝过一碗,是甜的,比她以前喝过的醒酒汤都要甜。
怎麽会苦呢?
喝完一整碗汤,她把碗“咚”地一声,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回了屋子。
小菇看着她的背影,像是生气了?
云棠回屋後,一眼就看到书案边墙上挂着的风筝。
怒从心头起,她讨厌这一刻的难过,于是不由分说地迁怒到旁人身上。
她踮着脚将美人风筝取了下来,走到卧房的箱笼边,搬来梯子爬上去,打开最上头的箱子,将美人放进去。
“哐”地一声,楠木箱盖盖上,她拍了拍手,好似把那些难过和生气都锁在了里头。
谢南行到京城时,已近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