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挺起的腰杆卸去两分力气,瞧她走进来,双手背在腰後,别有意味地打量他:“二哥哥又是因为什麽被发落到这儿?”
宋祈章长长的眉毛压下去,哼了口气,懒转回身:“没什麽好提的。”
旁边落下一响,是知柔蹲下来,把食盒搁在一只蒲团上,揭开盖儿,素淡的气味钻营而来。
“吃吗?二嫂嫂做的。”
宋祈章听了瞳眸微闪,兴致盎然地看着知柔:“她让你送来的?”
知柔说不是,“父亲让我来的。”
那点光芒顷刻暗淡,怅怅地一笑:“想不到整座府里最关心我的人竟是二叔父。”
“明日天亮。”
“二哥哥需要什麽,我可以替你搬来。”
“不用麻烦。等父亲明早过来看见,我可就白跪了。”宋祈章勉强打起精神,拈一块迎春糕入口。
夜晚漫长,蜡烛燃烧的声音充斥周身,格外得静。宋祈章张了张嘴:“四妹妹……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好啊。”知柔索性半跪在他身旁,两只星眸莹润,“说些什麽?”
宋祈章的视线罩着那层食盒,话音闷闷:“书兰她……”
才出三个字便断了弦,缄默不语。
知柔猜不到他所想,实际上对他和李书兰之间的事,她知之甚浅,不过可以瞧出他心境低落,欲宽慰他,又无从啓齿。
只得照实说:“我没见到二嫂嫂,是她身边的婢女把食盒拿给我的。”
宋从昭担心宋祈章跪出病来,可到底是长兄在规训儿子,他不好插手,便旁敲侧击地交给知柔。两个孩子感情笃睦,去照看他,情理之中。
知柔听闻二哥哥在祠堂受罚,最先照顾到他的胃,往小庖厨跑了一趟,正巧碰上李书兰的侍女。
宋祈章眉头结成一个疙瘩,暗忖书兰是不是生他气了,琢磨不透,干脆换个话题。
“你和魏表哥呢?”
他突然询问,知柔嘴唇动了动:“我们怎麽了?”
宋祈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意,只见傍晚兰晔来找她,有点挂心。
“我可是听说他在兰城的顶头上峰是个叫人闻之色变的魔头,常言近朱者赤……”
魏元瞻回京不久,宋祈章与他纵是表亲,关系也疏淡了。仅凭从前的记忆,和对行伍之人的俗见,恐四妹妹吃亏。
若换个人品判魏元瞻,知柔早就出声回讽,但这人是二哥哥,她眉尖稍蹙,微乎其微地嘟了下唇:“我可没听说过。”
俄顷,她心里一动,没等他反应她的异常,率先开口:“二哥哥,你能和我讲讲昶西宋氏吗?”
兰城的消息,他尚有耳闻,宋氏旁支之事定然不在话下。
言及宋培玉的根茎,宋祈章狐疑地睇视知柔,她已从半跪变成盘腿而坐,一手撑腮,状极专注地望着他。
这幅模样,令人忆起昔年在家塾的光景。
宋祈章心头一软,眉眼弯出点笑意。
他告诉知柔,昶西宋氏与他们在根基上就欠了天上地下的距离,在宋阆这辈之前,昶西子弟多是不入流的九品官。
“我听祖母提过,宋阆入京时,曾往咱们府上递过拜帖,祖母亲自见的他。才掌一面,祖母便看出他心术不正,德行不修,待人走後便下令不许此人再进宋府。後来……好像是当年一宗谋反案,宋阆于其有功,被太子殿下赏识,一年三升。”
宋阆其人尤善交际,这些年,他在燕京官场上有妻族势力相帮,早间攀附太子殿下,如今愈发有了倚仗。也难怪宋培玉如此张扬了。
“昶西宋氏里,只有宋阆一行人在京吗?”
“好像是。”
宋祈章敛眸端详知柔一会儿,莞尔道:“四妹妹,t你这般好奇昶西宋氏,是因为宋培玉吗?”
宋培玉今日在大帐所为,他听旁人说了。用那样的手段打击知柔,连带上怀仙公主,真是够阴损的。
“你若有法子叫他受教,别忘了叫上我啊。”宋祈章添补一句。
他的第一声问,知柔不言是,也不言否,放下掌心坐正起来,烂漫一笑:“谢二哥哥。”
翌日一大清早,知柔方盥漱毕,把短刀丶玉佩丶香囊一件一件挂去身上,星回在侧瞧她,循旧问:“姑娘朝食想用什麽?”
不待她答对,房外有声音禀:“四姑娘,前厅有客求见。”
知柔提了提眉,这麽早到宋府寻她,会是何人?她撩起桌上瓷盏,饮了一口,捋捋衣襟,开门走了出去。
今日是个大雾天,廊柱上凝着水汽,地面湿滑。
行至前厅,一名男子正襟危坐,下颌微压,眉间攒着焦急颜色。
知柔认得他,赵训。苏都的人。
目光刚落其面孔一瞬,他望过来,即刻起身。看他这幅情状,知柔便知冯宅里生了变故。
还未迈进去,赵训已上前冲她施礼,急忙道:“公子一夜未归,还请姑娘随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