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他不由得问道。
“真是没用的家夥。事到如今还在问这种没用的问题。我明明都已经说过了——”
小熊玩偶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笨拙的步伐本应惹人发笑的,那无机质的丶只反着光的玻璃眼珠却莫名然人感到冷意。
“亲爱的,宝贝。我是爸爸啊。”他张开双臂,扬起的面庞对着白石弥希,两只玻璃眼珠牢牢地盯着白石弥希:“不来抱抱爸爸吗?”
被呼唤的白石弥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推开岸边露伴的手——
“——喂!”岸边露伴喊着:“你小心点!”
她俯身,伸出手。
小熊踮着脚,也对她举着双手。
在指尖相触的那个瞬间——
啊。
白石弥希停在弯腰的姿势,表情空白地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指尖。
小熊溶化了。
那是物理意义上的溶化。
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蜡像,一瞬间受到了热火灼烧而坍塌溶化,躯体如烛泪般向下流淌,浅棕的绒毛和蓝色衣物交融成一滩分辨不出原型和颜色的烂泥。只剩两只玻璃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顺着烂泥一起向後流了一小段,期间一直死死盯着白石弥希的方向。
就像一个真实的噩梦。
面对这和恐怖电影别无二致的场景,被岸边露伴下意识拉开的白石弥希反而陷入一阵异样的平静。
实在太熟悉了。她绝对看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就在不久之前。
她真的很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切。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将那个矫揉造作丶精神退化的自己完全埋葬抛弃。奈何那个噩梦中的“小熊先生”如此坚忍不拔地追到了这里,活生生地又出现在她眼前。
“雨中人……”她按着猛地阵痛起来的额角,声音微弱:“是你吧?”
被呼唤而出雨中人沉默地伫立在她身前,微妙的丶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斗篷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与小熊溶化後的那摊黑泥融为一体,蠕动着,逐渐重新凝结成一个模糊的小熊形象。
雨中人嘴部的播放器“兹拉兹拉”地响了一会儿,出现了小熊的声音:“大概是小巷的原因?我把你推开之後,就莫名奇妙地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熊的形状终于凝结丶固定。它用手把错位的眼珠子推了推,接着说下去:“虽然不会吓到你了我很高兴,但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也搞不清楚。”
她倒是知道原因,白石弥希深吸一口气,选择将那一切牢牢地锁在记忆里。在雨中人出现後,她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与小熊——或者说爸爸?之间的联系。和雨中人不一样,她无法控制他,只能明确感受到他的“存在”,和那再清晰不过的……
“看样子,就算重新有了身体,我也没办法碰到你啊。”
小熊语气平静,有些感叹似的说。他低头看了眼短短的丶没有分出五指的手臂,又不甚在意似的放下,转而牵住一旁雨中人的斗篷。
雨中人的能力没有间断地运转着,于是白石弥希能感受到那满不在乎的语气下剜肉剔骨般的疼痛。没有什麽能比这更真实了——没有什麽谎言能模拟出他的每一寸骨肉都被一点点碾碎,又不愿表露出一丝半点的心情。
“哎呀,弥希!”他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着:“你现在成年了吗?有没有21?带证件了没?旁边就是欧森,给我买杯啤酒吧。求求你了!我十来年没喝过酒了!要不是我现在这个材质很容易着火,怎麽说都要再来口七星。我的老天爷啊,这麽多年了,真想不到我还有再活过来的这一天!”
如果时间能永恒地停止在这一秒就好了。那双玻璃眼珠牢牢地盯着她的方向。万一下一秒就看不到她了呢?千万千万不要吓到她,毁了这个好不容易能够再次相见的机会——他的女儿!
同样注视着小熊先生——她的爸爸,白石弥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替身吗,她忍不住想,甚至能让她与失踪多年的父亲重新见面……虽然是以这种姿态。
“我去给你买一听啤酒。”
下定决心後,她的语气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在那之後,你能跟我讲讲……在你离开家之後,都发生了什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