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说话,娉婷已经过来了:“主子还是在榻上眯一会儿罢,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养养精神。”
青簪把手底下这块地方擦完,在盆里撩水净了手。
“那就辛苦你们了。”
前阵子在太极殿,她多数时候都睡到日上三竿,有时连皇帝上朝下朝都不知道。但现在回到这后宫之中,自是不能再躲这个懒了,请安时想必又少不了一场硬仗。
今夜睡不着的却还大有人在。
芳信殿。珍婕妤虽然没亲去看这个热闹,但也派了宫人去探探情况,在得知青簪竟然住上了主殿的时候脸都黑了。
就连她住的也不能算是主殿。
“这些蠢妇,害她一次,她成了贵人,害她两次,她住上了主殿,再来一次,是不是我们个个都得俯首哈腰地与她行礼,称她娘娘了!”
所以她从不动手害人,逞逞口舌痛快便罢了。
难道她就不讨厌青簪么,亏她前阵子还以为人失宠了,结果今夜她竟然是和皇帝一起出现的?
珍婕妤一心的酸劲无处排遣,用力地把几张洒金纸撕成了碎条,只当自己撕的不是纸而是人。
一面忿忿地低喃道:“也不知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自打中宵起来后,珍婕妤就再也没法安寝了,原本想着请安时总能逮着人问个分明,谁知人却也没来。
照水殿里,青簪趴在美人榻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的,是内侍省的人过来添置东西了。
青簪直如鲤鱼打挺般地慌忙起身:“什么时辰了?”
却被宫人按了回去。
宫人笑吟吟道:“主子宽心。陛下让人来吩咐过了,说主子昨夜受了惊吓,请安就免了,奴婢们这才没喊醒主子。”
青簪这才安心下来,倒也没了困意:“先梳洗罢。”
*
轰轰烈烈到来的夏日,眼看气数将尽,不过暑热的余威向来是要持续到早秋的。
太后还要在含凉殿住上一阵,想着有日子没见皇帝了,就把人叫了出来。一边闲庭信步地逛园子,一边道:“今年的秋狝也快到了,就别留人在宫里照顾杨氏了。近来事情这样多,哀家不放心,让杨氏来含凉殿陪哀家吧。怀暄也来,雪练呢就让她去猎宫尽尽兴,好好的将门女儿,一年到头都拘在宫里,哀家也心疼。”
雪练是明昭仪的闺名。
终归是孕育了皇长孙的,太后念着明昭仪的这份功劳。
皇帝无甚所谓地道:“也好,朕也很久没见过昭仪马背上的风姿了。”
太后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对后宫妃妾都不太上心的儿子。可这段时间,从位份到宫殿,他分明就是对某个人上了心的。太后不禁想到了自己当初的盛宠无二,如今从局外看去,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萧家人都天性凉薄,难道她生出了个例外?
待走回含凉殿外,太液池上的水葫芦花开到了最盛的时候,太后驻足望去,看似并不经心地讲道:“届时猎宫一行的衣食住行,都让皇后来安排吧。”
秋狝还有大半月,要让皇后安排,那这段时间皇后就不能出事。
皇帝听得分明。寥寥地一笑:“还有近一月,变数太多,不如往后再论。”
太后见人和自己打太极,瞥向人道:“你是皇帝,你不想有变数,又怎么会有变数。早作安排,届时不要出什么乱子,阖宫太平,哀家才能放心颐养天年。”
皇帝却比她说得更直白凛冽:“倘若不过是粉饰太平,亦是母后所求的太平吗?”
太后心里一惊,仍说:“是。哀家平日甚少干涉于你,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总不至于都要拒绝?”
皇帝淡淡点头:“儿子知道了。”
他从来很肯给太后面子。
即便眼神冷了,脸上依旧有温润笑意:
“不过,绝无再下次了。不管是皇后,还是母后。”
太后也没想到皇帝今次会把话说得这么重。
平心而论,她还算喜欢那个盈贵人,就算是为了一样微末出身,也教人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但国朝大统永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乱,她少不得要护着皇后,而教人多受点委屈了。
况且,太后也根本不信皇帝当真会为情糊涂。
贵人的位份也好,照水殿也好,甚至元妃也好……谁又能说清,这到底是喜欢,还是补偿?
离开含凉殿后,徐得鹿见陛下和太后娘娘最后闹得有几分僵,想不通彻:“陛下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动皇后娘娘?”
若是喜欢的女子真的一再受到伤害,以陛下的性子,绝不是让那动手的人脱层皮这么简单了,故而陛下陛下才会让盈主子住到太
极殿,从源头上杜绝这种事发生,不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既然如此,又何必徒然地与太后相持不下一场,闹得老人家不痛快呢。
还是说,陛下是不希望太后再插手盈主子的事了?
徐得鹿悚然地察觉到原因,再不敢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生怕这答案不是自己能听的。
只伴在一边,陪着徒步回程的皇帝在条砖铺砌的甬道上慢行着。
忽然却从横向的那条岔路口子里钻出来个小太监。
小太监对皇帝行礼道:“陛下,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