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郎君在英王别庄的那个晚上,我知……
“太後,”身着绛色交领襦的潇湘姑姑一路穿过青铜瑞兽流出来的汩汩香气,带着半身苏合香的气息向太後复命。
“郡主一行在朱仙镇送别了王妃,已经回汴京城去了。”潇湘姑姑踌躇半刻,接着道:“钟璩丁忧期满,正在朱仙镇下榻,撞见郡主送王妃走,却没有露面。”
福安也捧着一盘子紫藤花糕紧随潇湘姑姑而来,闻言悄悄看了太後一眼,却并未说话。
这一举动没逃过大娘娘的法眼,举着单片水晶镜子品一幅山水图的大娘娘,涂着绛红蔻丹的长指点了点福安,不紧不慢地开口:“有话直说。”
福安搁下紫藤花糕,一叠声道:“奴才取糕回来时,正巧瞧见陛下往後宫来,模样不大好看,吩咐高内侍传召钟太傅呢。”
钟太傅从前就站在陛下那头挑唆陛下不与太後一心,还公开指责太後牝鸡司晨,若是郡主送王妃离京这麽大的事被钟太傅知道了,还指不定生出什麽风波来呢。
“大娘娘,我们要不要?”圆荷姑姑神情严肃,同太後低语,想抢先一步截下钟太傅。
大娘娘细致地看《溪山行旅图》中的蜿蜒山景,目光定在画中那一列细细小小的行旅队伍上,她从未生出过以脚丈量大凉国土的心思,因为比起那劳人体肤的活计,她更喜欢于权力顶峰,朱笔御批,掌控全局。
段瑛性子虽与她大不相同,但这一点上,却与她殊途同归,段瑛喜欢待在一间屋子里,万事不愁,忧愁困苦,喜怒哀乐全由他人去体味,她只要心态平和安然度日。
悬黎是处世态度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养出来与她们全然不同的一朵奇葩,她骨子里有如先帝一般的忧国忧民,她想周全所有。
她还向往自由,想做山间无拘无束独行客,行遍大凉山河。
所以悬黎会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捧给她,也捧给段瑛,拼了命地筹谋送段瑛走。
“不去管他,”大娘娘金口玉言,“既然有抽身离开的心思,那总得有面对一切後果的智谋和勇气。”
前一个他,是指钟璩,後一个人,在说悬黎。
“将这画收起来吧。”大娘娘搁下水晶镜子,在圆荷姑姑触碰到紫檀木的轴头时突然改口,“不用收起来了,将这画装进匣子里送到毅王府去。”
说罢大娘娘点了点福安,“你送去,然後她身边伺候。”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福安喜滋滋地接了圆荷姑姑的手,仔细地将画收好。
既然胸怀天下,那北境,也或许会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大娘娘微微一笑,想来北境姜家会很乐意站在长淮郡主的身後。
她也很想瞧瞧,艺高人胆大的长淮郡主究竟想达成一个什麽样的局面。
四贤一不肖和出走的王妃,朝堂乱局和皇室丑闻,可终于让陛下逮到机会把矛头对准看似垂帘听政实则手握大权的大娘娘了。
听了钟太傅的密报,陛下先是震怒而後拊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太傅归京来,朕的心便定了。”陛下罕见地笑意加深,“毅王妃是太後胞妹,运作得当,却权指日可待啊!”
陛下高兴地传了膳,要与老师共饮。
而殿中的钟璩,急匆匆被召进渊檀,还来不及修整,一身青灰杭罗直裰好几处褶皱,还沾着许多拍不掉的灰尘。
闻言也没有喜上眉梢,很有宠辱不惊的文人风骨,只是低了低头,声如滚珠,“臣僭越,斗胆劝陛下先平朝堂乱局,私下再惩处毅王妃事。”
“哦?”陛下的笑意微冷,偏头听钟璩细说。
“如今各邦使臣仍在汴京,若是此事大肆宣扬出去,恐怕会被心怀鬼胎之人利用,有损陛下天威。”
若是寻常官眷闹出这样的事端,也不过是秦家二郎的一段风流韵事,可他拐走的是毅王府寡居的王妃,这便极易牵扯到陛下身上去。
“还有一事不可不防,”钟璩神色凝重,狭长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若是大娘娘有意为之,那她就是拿自己的妹妹换了岭南的忠心!”
“这——”陛下下意识想说大娘娘不止于此,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捏住了邓家,还想用悬黎牵制姜许两府,大娘娘有此一手也并不叫人奇怪。
“不过——”钟璩话头一转,“岭南山高路远,即便拉拢,一时半刻也派不上用场,岭南若是真有异动,那陛下正好借机,彻底拿下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