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那些无人愿意签名的意见书,像压在心口的石头,不是滋味。
父亲说的话,开始萦绕在耳畔。
摆在床头的小熊玩偶,看着分外刺眼。
*
早读前夕,周向晚捏着语文书课本的手指微微颤抖,叶楠舟已经拿出课本准备预习了,她内心纠结着应该怎麽跟他开口。
一袋热豆浆放在周向晚的桌角,似乎已成习惯。
她低着头,声音很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那个,你爸……是宏达集团的老总吗?”
“嗯?”叶楠舟疑惑。
“我家那片老城区,听说要拆迁了,是宏达出资改建,这周末就是拆迁会,我知道这不该问你,但我爸妈为了我读书暂时不想搬家,所以我……”
叶楠舟听懂了。
周向晚继续道:“你能不能就当帮我个忙,跟你爸提一句?不用勉强,要是不方便的话……”
“我试试,等我消息。”
夜风渐凉,叶楠舟吃完晚饭晃悠回到家,客厅里,叶昌平正在看电视,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舟舟回来了?明天想吃什麽早餐?阿姨给你做。”
叶昌平没回头,反倒是家里的阿姨热情地迎了上去,接过了他甩在肩上的外套。
叶楠舟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父亲背影上。
他踢掉鞋,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拿起一个橘子剥着,空气里只有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
橘子皮撕开,溅出一点清冽的酸味。
叶楠舟思考该如何跟叶昌平说这件事。
他盯着电视屏幕,好像随口一提:“爸,我们学校後面那片老小区,听说是你们公司负责拆迁?”
叶昌平的眼皮都没擡一下,注意力全在新闻上,淡漠应声。
橘瓣塞进嘴里,叶楠舟嚼了几下,把核吐在掌心,酸酸的感觉让他有点难受:“我要是期中考试能进年级前两百的话,能不能别拆那儿?”
叶昌平这才缓慢转头,似是在看一尊奇怪的雕像,他上下打量了叶楠舟一番道:“你成绩跟我公司拆迁有什麽关系?”
“爸,你不会不知道周向晚她家住那儿吧?就你让她辅导我功课的同桌。”
“哦,是她啊。”叶昌平语气平淡,“你这小子还挺懂人情,是她让你来跟我说的?”
“没有,是我听说的。”叶楠舟坐直了身子,转向叶昌平继续道,“他们家住在那个老小区,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读书,但你要拆了,她学习差了,还怎麽给我补课?你总不能害你儿子吧?”
叶昌平扭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叶楠舟:“害你?这不是你考个试就能左右的,就算你考上了,拆不拆,也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不是宏达的老总吗?你总有话语权吧?”叶楠舟问。
“我是有话语权,但这事我决定不了,何况你一个小屁孩。”叶昌平双手环胸,继续看电视。
“那你就不能提议吗?这可是关系你儿子未来的事。”
叶昌平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嗤笑一声:“哟,学会拿成绩当筹码了?有点意思。可惜,生意场上的事,谁也左右不了,你也少管这种事。”
“你又怕我说出去给你丢人?”
“你给我丢的人还少了?”叶昌平翻了个白眼,冷哼。
“叶昌平!你怎麽这麽冷血!”叶楠舟猛地站起来,橘子皮摔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酸气,“那里面住的不是钉子,是人!”
“我冷血?”叶昌平也霍然起身,“我冷血你能穿上万块的鞋,能过得这麽舒坦?你身上穿的丶嘴里吃的丶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谁给你的?!现在跟我讲冷血?”
父子俩隔着茶几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我根本不想要这些!”叶楠舟吼了回去。
“不想要?”叶昌平冷笑,手一指门口,“不想要就滚!找你那个没出息的妈过去!看看她那个破出租屋能给你什麽好日子!”
“我就算跟我妈过苦日子也比跟着你强!你除了钱还在乎什麽?你根本就没真正关心过我们!”
“滚!”
“走就走!”
吼声撕裂了客厅虚假的平静,叶楠舟猛地转身,一把撞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