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後隐约传来叮铃当啷的碰撞声和水声,谢必安一边查看手机里被加了什麽新东西,心里疑惑范无咎刚刚有点反常……
范无咎其实很爱跟他说话,不管正不正经,光是没有趁着吃饭的间隙讲几句就够稀奇了——虽然范无咎在从小无数人磨破了嘴皮子的功劳下遵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那也是最低限度的——
嘴里有东西才叫食,睡着了才叫寝,所以在他的定义里,只要不含着东西讲话丶不梦呓就算是没辜负当年教书先生头顶上半边的江山。
也不是说范无咎不学无术冥顽不灵,正好相反,他学什麽东西都快得很,要是服管,不知当称是多少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谢必安一边腹诽,终于在把手机折腾了两遍後,在导向页下方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块——不是说它长得不起眼,而是它好像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个缀着奈何桥缩图的图标,谢必安点开,赫然在好友列表里看到了十殿阎王的脸。
这几年随着日新月异,他对这些科技産品也算略微知道是怎麽回事。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个资,还好不是什麽能吓死人的愤怒相大头贴,而是不知哪来搜来的白色玩意儿,长得有点像猫。
几个现代的鬼差建了个群,把所有鬼差都拉了进去,群名叫“地府社畜们”,而办公的群就无比正经,叫“公务群”
点进界面,最新的一条是五殿-阎罗王发出的:“@谢将军范将军,近日收到祈愿,于二位将军所在泗南市内青石医院太平间疑似从多前起至今有若干人被误殓至死,速查。”
而下面已经有一条:
-范将军:接令。
谢必安打字:接令。
等他点开了那个“地府社畜”群,完全没有了一板一眼的正经话,只馀下什麽今天又有哪位小姐姐上任啦丶哪位鬼差功德圆满去投胎了等大小八卦一流,谢必安被连绵不绝的叮叮叮吵得不胜其扰,毅然决然地静了这群组的音。
头顶明晃晃的灯光打在地上,没照出任何人的影子——谢必安此时是本相,虽然凡人看得见他,但如果不特意施法还是映不出影子。他赶紧补上,看同桌的女人目光刚从桌下收回来,心里略略紧了一下。
好在她似乎是没有发现异常,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回房了。
在她的後脚转过楼梯时,范无咎从厨房走出来,顺手给他端了一碗草莓:“这麽目送她干什麽,人家欠你钱了麽大将军。”
谢必安收回目光说:“没事,刚刚忘了化影子,差点吓到人。”
他顺手从口袋里抽了两张符:“给,化身。”
范无咎:“干嘛的?”
谢必安:“你班不上了?好歹也是份工作。反正点完睛放着就好,不用分灵上去。”
“那他们……”范无咎顺手点了一滴血上去,顿时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原地。
“不怎麽样,代替我们在阳间过。”谢必安也给自己的点睛,一时之间两对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客厅里,场景竟有几分诡异。
他想的是,他们这个身分既然都造出来了,就干脆让他们在凡间像正常人一般活着,下次需要的话还可以用。
两个化身动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旅社。谢必安又道:“他们自己会找地方落脚的,不用管。我们什麽时候出发?”
“待会吧。”范无咎勾了下唇角。
其实那两具躯壳没了本来也不会有什麽,下次捏个新躯壳对谢必安来说也就一盏茶时间的事,但他或许是因为有情吧,选择让它们留在了世间,没有销毁。
范无咎知道,他其实心很软。
真是……讨人喜欢。
谢必安被笑的心头一颤,莫名其妙的想我就吃个草莓,又有哪里戳到你无处不在的笑点了。
这“待会”一待就到了中午,主要是为了把两个化身的其他事务安置好。随後两人隐去身形,开了缩地阵来到青石医院。
谢必安还有馀心默默感叹了一下时过境迁,徘徊跳楼的游魂已经不再,来来去去的过客又是另一群人。
这次两人直往太平间去,按了向下的电梯。
电梯里,一位穿着白袍的医生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医师袍的口袋上用标准的藏青色丝线绣着工整的“王伍伦医生”五个字。
王伍伦走出电梯,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没有人。
那是谁按了电梯呢?
兴许是因为心虚,他拽了下略显凌乱的袍脚,安慰自己:可能是别的电梯先来把人接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反对这句话,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麽东西——有点像是穿过了一层有厚度的空气。
那个“东西”正是等在电梯门前的范无咎和谢必安,他们进了电梯,前者按了冷冰冰的楼层键,後者笔直的站在一边,像一株挺立的兰花。
谢兰花抚着罗盘,问:“现在什麽时辰了?”
范无咎:“未时,怎麽?”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午休,一个门诊医生午休时间在停尸间做什麽?”
那王伍伦身上的消毒水味只淡淡的沾染了一层,很显然不是要上手术台的外科医师,更何况他脸颊旁有不甚明显的印子,那是长期配戴听诊器留下的压痕。
进了停尸间後,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但随後如同抽风似的闪了两下,蹬脚葛屁了。
范无咎擡头看了一眼,一手用法力托起一团火,和谢必安分头去找所谓被误殓的死者。
青石医院的停尸间很大,有好几个区,大概可以让一栋楼的患者全躺进来。不过大虽大,大部分的格子都是空的,尸身几乎都集中在最靠近入口的A区。
谢必安打着手印,快速掠过两区空空如也的区域,看到远处一扇门。他抽出哭丧棒起了个式,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意料之外的是,没有预想中扑面而来的煞气或是怨念造成的幻象,相反的是里面透出来一丝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听起来大概就剩嘴里硬撑着的最後一口气了。
这里面竟有个濒死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