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软化就该放下身段丶软下声音来求我。……
她倚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澄净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姿态从容,神情平静。
裴则毓对上她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眼,喉结微不可察地一滚。
两人对视的这一眼,被无限拉长。
万事万物似乎都陷入了静止的境地,鸟啼蝉鸣,风啸叶摇,一瞬凝固在原地。
静寂的天地间,唯馀他们二人相望的双眼,还有裴则毓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听到了吗?
裴则毓一动不动,仍旧回望着她,脑中却急遽地思索着。
自己此时站在院中,离卧房有些距离,阮笺云又只是一个普通人,耳力远不如习武之人那般聪敏,按照常理来说,她应当是听不到方才时良与自己说了些什麽的。
况且,时良知道事宜特殊,故而特意压低了声音同他汇报。
既如此,除非他主动说明,阮笺云是绝不会知晓陆信今日来寻她了的。
——那他要说吗?
舌尖死死抵住後槽牙,几乎已经到了发麻的程度。
这种纠结挣扎的心思,是裴则毓此前从未生出的。
放在从前,他能留陆信一条性命,都已是自己心慈手软,更不必说容着情敌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要见他的妻子了。
而他,竟然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妻子得知这件事。
若是让几年前的裴则毓得知,他此时居然软弱地陷入抉择,怕是会耻笑不止。
但,今非昔比。
裴则毓双脚如生了根般被钉在原地,想要朝阮笺云走去,却半步也移动不了。
他恍惚记起,阮笺云明明泪意满盈,却仍旧憎恶地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恨和厌都那样鲜明,竟仿佛视他为此生仇人一般。
惨白唇瓣张张合合,她那时说了什麽,裴则毓已经记不清了。
然而下一刻,眼前忽又浮现起她拿着碎瓷抵在自己脖颈间,逼他签字画押的场景。
红得艳丽的血,白得如纸的人,何其惨烈,又何其决绝。
自己问她,从前分明爱过,为何如今却又不能够了?
阮笺云道,因为他骗了她。
刹那间,脑中似有穿云晓光划过,破开重重阴霾,令一切都分外清晰起来。
裴则毓被自己这个念头震得眼睫一颤,惊疑不定地擡起眼,直直地看向阮笺云。
原先他只以为,阮笺云的这句话,不过是随口敷衍他的一句罢了。
他从小便在黑暗的宫闱里长大,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过是家常便饭,哪一日不见,才当真是稀奇。
昨日手足相称,明日便兵戎相见,已非奇事。
在这种种间,所谓“欺骗”丶“谎言”,是三岁稚儿都纯熟的手段,甚至不必打一遍腹稿,便能面不改色地编出来。
只因他们这种人,若想在那座宫闱里活下去,甚至还要活得好,就得将这一项当做安身立命的本事。
真心,是比黄金宝石还要稀少的存在。
可,阮笺云不是这样长成的。
她自幼长在淳朴乡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皆是发自肺腑,真诚相待。
她不知道,京城中,尤其是那座皇城里,人们说假话,会比说真话自然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