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忙接过盘子倒进自家的大海碗,不忘道谢:“替我谢谢你娘,这还没到正月十五呢,你家怎么年前就做团子了?”
空荡荡的盘子还回去不好看相,杏娘顺手从缸里掏出四块糍粑放上去。被凉水冰得一哆嗦,出水了指尖还残留着刺骨的冷意,酥麻麻地疼。
何竹接过盘子乖巧地道谢:“多谢婶子,我娘说正月十五再做一次,左右团子放不坏,我们姐妹几个都爱吃,我娘说索性做两次。”
“你娘向来是个不怕繁琐的,又素来疼孩子,”杏娘笑着道,“我要是能像你娘这般勤快,怕是天都要下红雨了。”
何竹抿嘴笑了,她也觉得自个娘是世上最厉害的娘亲,跟灶房众人道别后转身往回走。
杏娘端了海碗放在桌上,拿一个掰开了分给小儿子一半,两个大的分一个,其余人各一个。
丛孝咬开厚厚的皮露出里头的馅料,想是还没到正日子,团子里的馅比较简单,是粉丝榨菜馅的,还加了蒜苗。
“何大哥两口子的确是这条垄上难得的厚道人,性子又好,不怕苦不怕累。有时看着他们,我都觉得自个身在了福窝窝,什么气恨都没了。别说你了,我要是像他那样勤快,咱们家里只怕金银都堆满了。”
话音落地饭桌上的人都笑起来,丛三老爷打趣他:“那还是别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要那么多金银有何用,还是身子骨要紧。何家小子……吃了没亲爹的亏,连个帮把手的都没有,孩子又多,不拼命干活哪里养得活。”
说到最后满是惆怅,何石他爹生前也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从不与人口角。
可惜命不好,爹娘走得早,自个也早早去世丢下孤儿寡母……几十年过去了,人只知道他继父赵德,还有几个人记得他亲爹呢?
陈氏满脸不屑道:“没了亲爹总还有亲娘吧,要怪就怪他娘是个薄情寡性的,得了先人的家财养外人的孩子,将来死了下到地府看她怎么交差?何家的祖宗前辈不活撕了她才怪。”
旁人家的事体最多伤感两句罢了,谁家过日子是太平的,鸡零狗碎,口角纷争充斥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逃不开、避不过,稀里糊涂日子如水流淌,千百年来莫不如是。
一个团子吃完,丛孝意犹未尽,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来太费劲。
“你还回去的糍粑是不是太简薄了,做团子可不容易。”
杏娘不在意道:“过了明天……后天咱家打豆腐,到时端两碗豆腐花过去。”
丛孝听了附和点头,邻里之间送吃食要相当,有来有往互送有无,不能叫对方吃亏,最好是稍微加厚一点送回去才显亲和。
……
二十八贴对联,对联是在镇上买的红纸,丛三老爷一大早在堂屋裁剪了写的。
老人家挥毫泼墨一番,有没有名家风范看不大出来,左右比丛孝写得好就行。房前屋后都要贴上,杏娘熬好了浆糊,两个小崽子扶凳子,丛孝站在凳子上,大女儿指挥贴对联。
“爹,左手往上……再往上一点。”
丛孝照做,左手边的对联慢慢上移,“停,就是这里。”
丛孝赶紧停住,正要往墙上贴,他女儿又喊道:“左边好像有点高了,爹,你把右边往上移一点,一点点就可以了。”
男人无奈,只得抬起右手往上移,手还没动呢,喊叫声又响起:“好了,就停在这里,不要动了,再动又歪了。”
丛孝:“……”
他能说他根本就没动么,他闺女的眼神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条横批贴了半天还是没对齐,再这么磨蹭下去今天一屋子的对联别想贴完。
“去把你娘叫来,就说要她看对联是不是贴平整了,两个人都说可以的话就是没问题了。”
青叶撒腿往灶房跑,等杏娘走到屋子前方,叉腰站定目视前方:“右边低了点,右边往上……停,行了,就是这里,贴吧!”
丛孝毫不迟疑,从左往右慢慢贴到墙上,最后用手抹平整,大功告成。
青叶望着横批,两条粗黑的眉头皱得死紧,她怎么觉得娘看错了,本来是右边低一点的,移动后又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