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想什麽呢。”
我看到他,一瞬间失神,“吴悠。”我差一点想拉着他去房子里帮我撑腰立威竖规矩,千忍万忍隐而不发。他不会来,一定叫方乘出面。
随意唠嗑两句,我就走了。他没赖着多聊。
我想过找文丰。他的号码倒背如流,几次按到最後一个键,食指哆哆嗦嗦,残存的一丝理性,丢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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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跟工人爆发正面冲突,是看到他们故意懈工,走线乱七八糟,卫生间被砸得稀巴烂,水龙头一直出水,都不知道白白流失浪费几天。
最恶心的是一股尿骚臭屎味,没走几步踩到屎和沙的混合物。明明装了临时马桶,却故意不用,非要随地大小便。他们非常嚣张,得意自己的“杰作”。
他们嘻嘻哈哈,手机里最下流的歌播到最大声。
我恨恨地盯着他们,恨不得夺过木工的手动打钉枪打满他们可憎的脸上。我捏着车钥匙,开车去买了一个洗车高压水枪。
我回屋先锁上大门,再进厕所,管子与水龙头一经接合,跳出去对准那些人一顿狂冲。
咒骂辱骂,所有最恶毒最下流最凶狠的糙话粗话家乡话,从嘴里嘶吼出来。他们读书少,语言严重匮乏,不到10分钟,我就听厌。
他们累了,骂不动,集体躲在我冲不到的角落。我提高音量,愤怒交加,一字一顿说,第一,把你们的东西全部带走。第二,扫清他们的屎,离开我的房子。第三,你们的工钱,是多少我给多少,再加20%。
我一直记着诺伊告诫的话,钱能解决的事,犯不着与人为敌。多一个陌路人比多一个敌人好。
他们用家乡话商谈一会儿,说,我们的东西带走,其他东西你自己看着办。还有我们手机进水坏了,你要赔偿。工钱加双倍。
当我们是傻包子······
他们还在骂骂咧咧,怨毒地咒我。没料来了两位警察。
他们不可一世的气焰才不敢放肆。
尽管他们一再强调是我动手,造成他们可怜如落汤鸡,还要我赔精神物品损失费。
警察认真聆听双方发话,做好记录,查看房子每一个角落,才缓缓道,双方都有错。你当老师的怎麽能拿水压枪喷人呢。怎麽为人师表。学生晓得咯有学有样,教坏下一代。
他们得意忘形,连连附和。
另一个警察说,你们也不对。装修就好好装修,怎麽在人屋里拉屎拉尿,破坏公民私有财物?!还喷了那麽多不堪入目的文字。你们晓得不晓得,已经达到刑事标准了。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在警察的调节下,双方勉强达成和解。他们带走东西,工钱再加30%。
至于装修公司,我预付的定金一分没退。设计师威胁我,不准用他设计图纸,否则告我侵权。
我要他滚到西伯利亚冻不死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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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加长滚筒油漆刷,一桶乳胶漆,扫帚簸箕,加厚加大垃圾袋,几提纸巾,风风火火走进校园。我提着的东西越来越重。我越走越快,再不快点走,要被太阳烤焦。
快到食堂,我看到方乘大口大口喝矿泉水。他穿着黑色T恤,宽松灰色运动裤。高,且比例极好,大长腿,跟周围的人不一样,特别吸睛。
他看到我。
我只想飞速赶回去。手却愈发不听使唤。我拼着最後一口气,躲到一棵树下,放下所有东西,大口大口喘气。要不是手扶着树干,我下一秒要倒地。
装修装修装修个屁!谁爱租毛坯房,放租去。又要备考教编,又要装两套房。
一心只能一用。挂牌卖算了。考上盛城教编就卖掉。想到文丰在所难免,联想到他母亲。呵呵。诺伊退回镯子好多天了,一个电话没有,一句感谢都吝啬。
这些中年女人演技这麽精湛?少说见过数十次。女人不都感性动物吗?和她儿子一分手,比陌生人还不如。
文丰倒是发来信息:哦该喽。
休息几分钟,那人已把东西全部提在手上。
我走在前面,他跟到门口。我拿钥匙的当儿,东西通通落地。
我想道一句谢,他显然觉得没必要,背过身走了。
我开门,打算一次性把这些东西拖进屋内,谁成想油漆桶翻滚出来,“咚咚咚咚咚咚”。也不知我的手划到什麽东西,“啊呀”叫一声,痛地掉泪。
物品一样一样捡,事一件一件做。没那麽容易,不要自乱阵脚。
我蹲在地上抱桶,一双黑色的球鞋映入眼帘。他弯腰把油漆拿过去,看到我手心划破,现出血痕。
我进屋,手背擦去眼泪。他也进来,霎时显得屋内狭小局促。
他环视一圈,取酒精棉,纱布,胶带。
他坐在我对面,很自然地把我的手放在他腿上,手心向上,酒精棉揉擦。
伤口起反应,手瑟缩。划伤不到5CM,他熟练敷上纱布,贴好胶带,接把东西放回原位,推开门轻轻关上。
他身上衣服的淡淡柠檬清爽味。
从头到尾,他没正眼瞧我。包扎好的地方,方方正正。
泪滚泪。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