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落地,依旧阴杯。
沈颛手掌压在膝上,垂头看着地砖上的杯茭,苍老的面目背对晨光,昏暗模糊,仿佛涂了一层泥泞,流淌着黝黑的黏稠。
不知过了多久。
“老爷?”
殿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出发的时辰快到了,咱们……还走吗?”
眼皮褶皱一颤,沈颛缓缓擡起了头,“走。都定好的事,怎的不走?”
他捡起杯茭,放回原处,起身迈出殿内,神色与寻常无异。
老管家跟随沈颛多年,却从中窥出了一点不同,低声道:“老爷,是问杯的结果不够好吗?”
沈颛没答。
老管家便懂了。
他摸了摸袖里那封信。
这信是临出门时,自家小少爷沈明心悄悄塞来的,说是要给沈颛,可不能现在给,要到西陵再给,千万不能早了。
老管家办事稳当,沈明心信得过他。
当时收了信,老管家并未觉得什麽,只是出城後,越琢磨却越怪。他说不上是哪里怪,只是觉得怪,心底莫名开始为此行不安。
此时,知晓问杯结果,这不安已更加强烈。
“老爷,此去西陵,不如再多考虑一番,家中事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
“茂林,我知你担忧,但我早已没得选,”沈颛截断了管家的劝说,“凡人一世,几十年,本就是与天争命。便是没有家中这些事,我也是要去西陵试一试的。
“神照国国师来我虞县,广收门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一旦抓住,沈家改换门庭,取代那些门阀,成为北珠国世家都是指日可待。无论如何,不可错过!”
老管家哀叹,无言了。
一行人出庙门,踏着晨光走远。
半晌,一缕无形清气自庙内飞出,追了上去,飘入沈颛魂魄。
楚神湘知沈颛心不诚,但十数年跪拜,到底承他一分香火,还是以清气消解了他身上些许孽力。可惜,沈颛孽力太重,不是一缕两缕清气可散。
世间因果报应,神亦难逃,何况是人?
立在随时节渐冷而愈发寒凉的庙中,楚神湘静静望着那行隐没于深林的人影,如过往两百年间,望无数凡人,命途流淌,如河似雾。
沈颛离了虞县,那沈明心便也该来神湘庙了。
沈明心是个干脆人,若真是想一人接下沈颛口中那些因果,必不会拖太久,最多三两日,就要有行动了。
楚神湘边瞧人性杂耍,边耐心等着。这一等,就是四五日过去了,可沈明心不知怎的,却还不来。
难道是出事了?
可沈明心既未唤白猫,自己藏于沈明心卧房小神像内的神识也无察觉。应当是无事才对。
楚神湘许久未曾关注过一个人安危,此时来想,竟有心烦意乱之感,扰了无波心湖。灵海内,人性大叫,用力挥舞着手脚。
“噤声。”
他神识一荡,冷漠镇压人性。
杂耍,心旷神怡时看才是闲趣,此时确是吵闹了。
训过人性,楚神湘凝出白猫,正欲去往沈家一探,却忽地一顿,望向山脚。
眼下四更刚过,天还未亮,望秋山山脚,三个岳家村的汉子连滚带爬地冲来,满脸惊慌恐惧,一个劲儿往山上跑,边跑边嘶声大喊:“神湘君在上,求您救命!求您救救我岳家村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