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仅凭他一人的声势,收效甚微,话刚说出口,就被争吵声淹没。
他们要他给个说法。
要么提供就业机会,要么多给几月的工资。
一两个人还好,但是那么多人,他无法顾及。
其余人也明白这道理,但是除了从宋拜山身上找点希望,其余的法子也无力回天。
就怎么安排他们这些工人的事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说话间,有些双方急眼上的还开始动手动脚。
厂房里的吵嚷声和打斗声不绝于耳,比清晨的菜场还杂乱无章。
而意外就在此刻发生。
倏然,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厂长掉下去了!”
有人回过神来,还没顾及咂摸出话里的意思,搞清楚什么状况,接着,就听见更刺耳的一声:“出!出血了!”
连着两句话,霎时间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
原本宋拜山站着的地方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操纵平台,面积也就十个平方差不多,这一下熙熙攘攘挤了那么多人,将平台空隙全部占满,最先上来的宋拜山只能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人挤人间,谁都无法看清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只是再回神,宋拜山却已经摔下五六米高的高台,砸在地上。
再加上楼梯和高台本就没有可供多少人站的空间,因此有很多工人是站在地下,仰头看着上方的平台,等着一个说法。
下面的人更是无法看清高台上的状况。
只能看见,有一刻,拦在宋拜山身后的栏杆棍子忽然断裂,下一秒,宋拜山便仰头栽了下来。
有人喊了一嗓子,站在底下的人连忙想要上前扶他,但是刚围上去,就见自宋拜山的脑下,汩汩不断的鲜血蔓延开来。
五六米的高度,摔下来,不足以致命。
但是巧就巧在,当时的现场状况混乱,宋拜山赶过来之前,闹事的工人在拆着厂房里的那些机械,零件堆里一地。
宋拜山后脑撞上两枚凸起的螺钉,硬生生扎穿脑壳。
血流不止,很快蔓上就近站着的工人的鞋尖。
像是被烫到,围着宋拜山的人连连向后退开,自发扩出一片空地来。
平台上的人扶着栏杆往下看,就见倒在血泊中的宋拜山。
“还、还愣着干嘛……”林德飞站在栏杆旁,手指搭在栏杆上,指骨紧扣着,用力到发白,“快点打120啊!”
这一下,将众人的思绪纷纷拉回,但是彼此看了看,都没有动作。
他们闹事,厂长却受伤,要是他死了……后果算谁的?
如果他们要是谁打了电话,现在电话号码实名登记,到时候警察追问起来,不会把这个帽子扣到他们谁头上吧。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怀着这样的顾虑,众人静止着动作,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原本闹哄的厂房内部此时此刻掉针可闻。
原本扯着嗓子都没法让人听见他在说什么的宋拜山,现在一呼一吸都仿佛撞在了现场所有人的耳膜上。
不可置信地盯着头顶厂房顶上吊着的大灯,白茫茫的光线刺得晃眼。
视线逐渐模糊,可脑后剧烈的疼痛却无比清晰。
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不断地往头顶涌去,再经由那处缺口源源不断地流失,生命开始逐渐走向末路。
宋拜山拼命呼吸,弥留之际,还挣扎着,想要去看一眼时间。
今天是宋思听的十八岁生日,自己答应了要去学校接她……
但是现在身上的骨头都像是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了,宋拜山使尽了浑身的气力,只能堪堪动一下手指。
“120,120……我不能死……”
有人听见宋拜山近乎蚊呐的呢喃。
“我妈八十多了……我还有个刚成年的姑娘……我还没把我姑娘养大,我不能死,我不能死……120,谁给我打120,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能死……”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在喃喃间沉默。
成了宋拜山的绝语。
他盯着头顶刺眼的光线,眼泪流干,合不上眼-
沿着回忆中警方为她还原的现场,宋思听还是跨越了楼梯上的封条,踩着咯吱作响的铁板往楼上的平台走去。
站在当初宋拜山坠亡的那处栏杆后,宋思听微微探身向下看。
正下方,那滩红色的血渍早已没有当时命案刚发生时那么刺眼,在经年累月中被无声遮盖。
静静站了一会,宋思听收回视线,蹲下身去看那根栏杆的断裂处。
裂口残缺,另一侧的连接处,也只剩一半,松松垮垮地坠着,不知道会在未来的哪一天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