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材高挑,眉眼英气,腰间系着一把短剑,正是林震南的女儿林潇。
林潇自幼习武,拜在名师门下,枪法精湛,是镖局里的一把好手,不少老镖师都不是她的对手。
林震南擡头看向女儿,叹了口气:“还能想什麽?沈家这趟镖,不好走啊。”他把货单递给林潇,“五百石官盐,运往徽州府,要求月底必须到。可近来道上不太平,潘世璋又在暗中搞小动作,我担心这趟镖会出问题。”
林潇接过货单,快速看了一遍,然後擡起头,眼神坚定:“爹,这趟镖,我亲自押。”
“胡闹!”林震南脸色一沉,厉声呵斥,“皖南路远,山高水险,沿途还有不少山贼盘踞,岂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应付的?而且潘世璋的人说不定就在路上等着,你去了,要是出了什麽事,爹怎麽向你娘交代?”
“正因为险,才更需小心。”林潇丝毫不让,语气坚定,“潘世璋那厮什麽下作手段使不出来?他肯定会派人在半路截镖或者制造意外,若是派别人去,我不放心。爹,您放心,我习武多年,枪法也不是白练的,再带上十几个好手,一定能把镖安全送到徽州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沈家与咱们镖局合作多年,信誉极好,从未拖欠过镖银,还在咱们镖局遇到困难时帮过忙。如今沈家有难,咱们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退缩,否则会被道上的人笑话,以後谁还敢找咱们永盛镖局押镖?”
林震南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庞,心里又气又疼。
他知道女儿的能力——去年林潇曾独自一人押镖前往杭州,途中遇到山贼,她不仅没让镖物受损,还活捉了两个山贼头目,在道上闯下了“女武神”的名号。可他还是担心,潘世璋的人比山贼更阴险,更难对付。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要去可以,但必须答应爹几个条件。”
林潇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爹,您说,我都答应!”
“第一,多带些好手,至少二十个,都是咱们镖局里最靠谱的镖师;第二,沿途务必小心,每天只走半天路,日落前必须找客栈歇息,且要选那种有护卫丶信誉好的客栈;第三,若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比如有人跟踪丶或者路况异常,先保人保货,不可逞强,立刻派人回来报信,爹会带人去接应你。”林震南的语气严肃,每一条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林潇一一应下:“爹,您放心,我一定照做,绝不会让您失望!”
林震南看着女儿,心里稍安,又叮嘱道:“还有,这是沈家的官盐,关乎沈家的名声,也关乎咱们镖局的信誉,一定要准时送到,不能延误。路上多留意,别让潘世璋的人钻了空子。”
“女儿明白!”林潇躬身行礼,然後转身走出前厅,去安排镖队的事了。看着女儿的背影,林震南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女儿能平安归来,也希望这趟镖能顺利完成。
沈府的藏书阁,依旧清雅静谧。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画案上,为宣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苏墨卿正坐在画案前,专注地画着一幅工笔牡丹。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绿色的布裙,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比往日多了几分灵动。
案上的皿里,装着红颜料,她正用一支细小的狼毫笔,蘸取少许颜料,小心翼翼地为牡丹花瓣着色。
工笔牡丹最是费工夫,尤其是花瓣的层次和色泽,需要反复渲染,才能达到饱满丶华贵的效果。
苏墨卿已经画了一个上午,才完成了半朵牡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盯着画纸。
“可是觉得这洋红,虽艳却浮,缺乏底蕴?”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後传来,带着几分温和,打断了苏墨卿的专注。
苏墨卿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在画纸上多画了一道红色。她连忙转过身,看到沈如澜正站在她身後,手里拿着一本画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公子,你怎麽来了?”苏墨卿有些慌乱,连忙起身行礼,“抱歉,我刚才太专注了,没听到您进来的声音。”
“是我打扰你了。”沈如澜微微一笑,走到画案前,目光落在画纸上的牡丹上,“这牡丹画得极好,形态逼真,只是这洋红……确实少了几分沉稳,显得有些轻浮。”
苏墨卿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也觉得,可我试了好几种红色,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这洋红是我从‘墨香斋’买的最好的颜料,却还是差了点意思。”
沈如澜走到多宝格前,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盅,里面装着些许暗红色的粉末。她将琉璃盅递给苏墨卿:“试试这个。这是前明宫内流出的宝石红,是用红宝石研磨而成,还掺了少许金粉,色泽沉稳华贵,历久弥新。用它来画牡丹的花瓣,能让牡丹更显雍容大气。”
苏墨卿接过琉璃盅,小心翼翼地蘸取少许粉末,放在调色盘里,用清水调和。
红色渐渐晕开,色泽浓郁却不刺眼,透着一股温润的光泽,比她之前用的洋红好太多了。她用狼毫笔蘸取少许,在画纸上轻轻涂抹,原本轻浮的花瓣,瞬间变得沉稳华贵,仿佛真的有一朵盛开的牡丹摆在眼前。
“太好看了!”苏墨卿忍不住赞叹,眼中满是惊喜,“多谢公子,这颜料太珍贵了,墨卿……”
“好东西,用在合适处,方显其价值。”沈如澜打断她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真诚,“这宝石红颜料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蒙尘,倒不如给你,让你画出更好的作品,也不算辜负了它。”
苏墨卿看着手中的琉璃盅,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这种前明宫内流出的宝石红颜料,极为稀有,价值连城,沈如澜却轻易地送给了她,这份情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了进来,在沈如澜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如澜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温和被凝重取代。
她转过身,对苏墨卿道:“苏姑娘,铺子里有些急事,我需去处理。你且安心作画,若是缺什麽,就让沈福去准备。”说完,便快步离去,步履间恢复了那份商界掌舵人的雷厉风行,与方才那个温和的“画友”判若两人。
苏墨卿看着沈如澜匆匆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盅,心里五味杂陈。这位“沈少爷”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风雅静谧的书画天地,在这里,他懂画丶惜才,温和有礼;另一个则是充满算计与纷争的商业帝国,在那里,他需要应对算计丶觊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而自己,似乎正无意间,窥见了他两个世界交界处的一丝缝隙。
她不知道,这份偶然的相遇,会将她引向何方。
但她知道,从沈如澜送给她宝石红颜料的那一刻起,她对这位“沈少爷”的感觉,已经悄然改变——不再仅仅是感激,还多了几分好奇,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
阳光依旧洒在画案上,画纸上的牡丹渐渐成形,华贵而艳丽。
苏墨卿拿起笔,继续作画,只是这一次,她的心跳,比往日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