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茂脸上露出欣赏神色道:“我去考科举,必定当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雨烟听着对方信誓旦旦,又想起他缺失的气运,退到一旁的空座前坐下,问道:“你为何想当官?拿点微薄俸禄,就全心为了百姓?”
对方坐得松柏端正,看着桌案上的策论,道:“小家聚万家,民为国之本,昏君不理小家,故国乱,可为官以小家为先,国之可救。正因国日渐荒靡,泽生愈发为正道。”
泽生?不正是自己欲行之路。
他方才十九,怎就悟得了正道,还需往後确认,不过因果正道之历,竟都与他关连,雨烟心思一转,早晨担忧的正道也似有了解法,便觉这仆从是一箭双雕的好身份。
说不定自己能寻得正道了呢?雨烟心畅几分,又问:“百姓为先,你把自己放在何处。”
对方莞尔,“舍身为民又何妨。”
雨烟讶然,那他的亲人朋友呢,都可置之于後吗?舍身舍身,说得轻松,真到来时,古今又有多少人能抛却尘世事,入那不凡境。
他之正道,最好不要是嘴上说出来的,恍费自己心神。
雨烟复道:“数前朝今朝,就算国之繁荣,做官前诗赋策论写得好看,做官後沉迷酒肉美色,趋炎附势,拉帮结派的大有人在。况且今朝昏君在上,好官怕也是难有出头之日。”
原茂放下空茶杯,看着那杯底浅笑,“君子履正道,当从一而终。”
雨烟心思微动,还是道:“君子论迹,大郎君不如先过京城省试那关。”
空茶杯又被斟满杏仁茶,原茂端起,一口饮下,剩馀的半张纸上渐渐有了墨字。
他为做官履道,她为龙门寻道,这遭倒是有意思。
二人静坐,书页摩挲声不断,原茂竟不再问先前游医的事,雨烟稍放下心。
回忆无痕,就算认定的记忆,也没有证据可循,游医一事,就此放下罢。
已是午後,雨烟起身提走那提书册。
原府于山脚之下建宅,本应风清气明,可这条路上却异常。
又是狐狸味道,真难闻,雨烟将手捂在口鼻处,脚步变得仓促,抱怨间走近二郎君院子。
握住拉环,叩响门扉,门後响起轻微的鞋子与石板摩擦的声音,声音逐渐靠近,一边的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狭长的眼睛。
“你是谁?”门後的男人先开口了。
雨烟站定道:“我是大郎君身边新来的婢女。”
“你来做什麽?”不等自己说出下句话,丹凤眼追问,眼睛眯得更细。
“大郎君吩咐我把这些书册还给二郎君。”雨烟缓缓开口道明来意,擡了擡手中的书。
门缝中发白的手青筋分明,打开虚掩的门,男人露出全身,不过是普通仆役打扮,长得却还端正,本以为会更平庸些的。
青白的手接过书册,将要关门,却又停住,忽道:“你为何来当仆从,令人可疑。”
雨烟受不了难闻的气味,正欲走,被迫止步,转头道:“家中突遭变故,流离失所,寻个事做,何处可疑?”
对方眼珠一转,将雨烟上下扫视一遍,这道视线让她心中不悦,故对面前人失了些好意。
可丹凤眼仍旧不收敛,轻声嗤笑道:“学什麽人样。”
“什麽?”
门被快速关上,留下一声闷响,拉环不断摇晃,一声声敲击着门扉,雨烟不解间忘记捂住口鼻,山风胡乱吹散了一点狐狸味。
“胡说八道什麽,原府找的都是些什麽人。”她将衣袖上的书屑拍落。
……不对劲,他这口气,是讽笑我仆从身份,还是真的知道我不是人,他也只是仆从才是,来者不善,有什麽目的?
狐狸味道被风吹散,残留的气味钻入雨烟鼻腔,勾起一丝清醒,这里虽近山脚,可不至于从山上传下来狐狸味道,狐妖?二郎君院子里的狐妖。
说起来,七年前原茂将玉佩还回来时,也有一股狐狸味附在玉佩上,可想起原茂一脸正气,又实难将他与妖联系起来。
雨烟捂紧怀中藏着的玉佩,担忧起自己灵物身份来,若论真身,在人心里灵物有妖物又有何区别,怕是混为一谈,人间不比海底龙宫,在原府要更加谨慎些才是。
此人可疑,不知是敌是友,回去探探他的身份好了。
奇怪男人关上门後双瞳微红,青筋露出,可转而又平复。
机会,是上天再次给了他一个机会吧,他想。
他装作无事地提着书走进屋内,一道声音问:“书册太重了?”
他浅笑,回望捧着书的二郎君:“不是,看见大郎君身边新来的仆从了。”
日间起风,只有雨烟能闻到的狐妖味被吹回山林,消失不见。
二话复道,气运难分——欲解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