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鼠恨见鸟雀旋天
雨烟不情愿地跪在地上,不知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那太监又道:“雨氏,随咱家速速觐见,不得有误!”
雨烟上马车前与原茂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皆有疑色,她拿下头上钗子,交与原茂,头上只馀一单簪,跟上太监,马车驶远,原茂在後面不自觉跟上去几步,许久不入小朱门。
大明宫前,雨烟低头站着,太监道:“雨小娘子,烦请摘了面纱,方能见圣。”
雨烟闻言只得扯了面纱,盯那太监,对方又是一脸献礼讨赏的神色,雨烟曾见过许多,只不悦,望那大明宫宫墙心生厌恶。
踏阶入宣政殿内,雨烟先闻见一阵刺鼻的脂粉俗味,书案後皇帝瞧见她,敛色端坐。
雨烟收了眼色,跪下冷声道:“民女叩见陛下。”
皇帝语气欣奇,道:“起身吧。”
他复挪了挪身姿,赞道:“女郎才思卓绝,能于状元身边随侍,朕而今一见,果真才貌双全,世间罕见。”
雨烟避开容颜之说,故作恭敬道:“今科状元饱读诗书十馀载,有过他半多年岁,民女虽随侍时间不长,也得文思熏陶,故懂得些诗论罢。”
皇帝恍然作认同样,问:“那女郎在随侍前,又作何营生?”
雨烟故意僵着身子,双手交于腹前,低头道:“陛下,恕民女不敢言。”
皇帝闻言轻皱眉,缓声道:“女郎可是有难处,但说无妨。”
雨烟回:“民女家中原做些不入流的风水之术,尚能温饱,可往後大旱饥荒,与家人失散,流浪至荣城,儿时认些字,方入了现今原府,随侍状元。”
皇帝闻言,望向她,雨烟擡头瞟着,见皇帝似有怜惜,却未有悔愧之色,心中只念昏君昏矣,无可救药。
皇帝往後言:“不料女郎竟还有如此之遭,实为可怜,女郎如若入了後宫,朕定直封你为妃,往後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金银玉饰不断,再无往日之忧。”
雨烟闭眼,心中骂得难听,这昏君歪曲道理倒有一套,不语大旱流民,扯到这劳什子後宫上。
她平复情绪,回:“蒙陛下擡爱,可民女低贱,不配入後宫,何况家人尚流亡在外,民女不可贪图独享乐,若陛下可赈灾爱民,令世间流民安家,民女感恩陛下不已。”
皇帝见她不识自己好意,劝道:“朕怕女郎是待在文人身边久了,染上些没用的风骨来,独乐有何,流民有何,国之运转,自有其道,何况天灾不断,实难挽救,朕说,此天意。”
居于高位不居高德,心高气傲,蔑视百姓,轻言万家,而今此番言论,更语国日益衰落之源。
雨烟装不得客气,言:“陛下乃一国之主,何不以国为先,以民为基,国方可救。”
皇帝耐不住,从龙椅前站起,怒一挥手,旁的太监婢女如涌水般忙退至殿外,雨烟擡头,直视着皇帝。
那皇帝慢悠走下台阶,道:“对啊,朕为一国之主,你直视,为一罪;言错,为二罪;不从,便为第三罪!”
皇帝直来,狠抓住雨烟手腕,陡然带来一股刺鼻味道,混着先前的脂粉香冲鼻,皇帝道:“不识好歹,朕的皇宫谁不想进?故作清高,你这种女子朕可见得多了。”
雨烟欲以力挣脱,可不知是否因那异香,筋骨使不上力,皇帝不依不饶,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眼见就要贴上来,雨烟头脑昏晕,调动灵力,灵气起得慢,恍惚间皇帝却怔住。
雨烟觉着腕间一股力将她甩走,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回望自己手腕,眼前重影,腕间发红光,俨然鱼鳞样,她突地用另一只手捂住,眼前手背上仍是红鳞。
皇帝不断往後挪,口中先是低声喃着:“怪物怪物……”
往後突然大声叫道:“来人,来人!护驾,国师,国师呢?……”
雨烟捂着脑袋,将撑起身子又软下,才知自己刚踏入殿门便已中计,眼前密密麻麻全是脚,她被两个官兵架起。
雨烟强撑着看清现在局势,皇帝面前是一黑袍人,身形何其眼熟,耳中已听不清言语,忽明忽暗间被架出,她看见宣政殿的门槛,往後便昏去。
脑中万般旋转,雨烟摸见手边草扎人,睁眼,漆黑砖瓦,铁门牢房,那黑袍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木凳子上。
见她起身,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黑袍人道:“先前你阻我长生,我自认技不如你,而今天下,你既有牵挂,便是皇权为大!可悲可泣,哈哈哈。”
雨烟靠坐在墙边,道:“你欲长生,却在皇帝手底下做官做奴,纵使长生,仙风脸面可装不出来。”
黑袍人呵呵笑,嘲道:“就你仙风道骨,还不是落到这阴暗监牢里,你不死,想在这牢里永生永世嘛!哈哈。”
雨烟下意识想反驳,黑袍人率先说道:“你出生便站到修行的顶点,可你非要入人间,沾染些情缘因果,学些凡人做派,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绊着牵着就回不去天上了,比我可悲多了。”
不辨男女的声音弹拨着雨烟心神,明明心道指引她向人间,明明情感令她渡劫数,明明神形是自己最先明白的本心,可长安之行,这外形最是阻碍,这情感最是牵绊。
可雨烟又由衷感谢那些劫数,还好她不是只知本心,她知本我,知欲,知万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