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扫视,约莫一千两。
可他私房本就不多。
宗溯仪眼睛亮晶晶的,畅想未来,“这一千两不多,但听闻漳州府物价便宜,想来足够你我渡过难关了。趁着孩子不曾降世,我还能拿着剩余的银两出去做点小生意,赚钱补贴家用,等孩子出世了,我也可以抱着孩子出去挣钱。”
微风拂起他腮边的碎发,张庭替他别到耳后,动了动嘴,万般心绪梗在喉间,最后化作一道沉沉的叹息。
“为妻纵然再无能,亦不会受这般苦楚。”
张庭将银箱子放在一旁,沉默着将地上的坑洞掩埋填平,再熟练盖上一层草皮,俨然如初,完全看不出挖掘的痕迹。
宗溯仪看着她内心狐疑,这动作、这步骤宛如做了成千上万次般熟练,莫非妻主来京前,真是靠种田养活自己?
他蹙着眉上下打量她,有些嫌弃地撅起嘴,分明就徒有其表,他妻主焉坏焉坏的,哪是什么老实人
张庭收尾干净,直起身一手抱起木箱,一手牵起夫郎的手往屋里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右边的脸颊上沾了二三点泥渍。
将人按到床上坐好,打了水净完手,又拿了帕子沾水,为他细细擦拭脸颊,“为妻在旧宅也埋了一箱财物。”
宗溯仪伸手擦掉她面上的泥渍,闻言动作一顿,不可置信转头,“你不是说家中钱财都由我处置吗?”
“这笔钱哪来的?我怎不知道?”
张庭垂首低低笑两声,“郎君这钱,为妻也不曾知晓。”
“我、我……”宗溯仪目光躲闪,“这笔钱谁都不能知晓,否则容易坏事的。”
张庭抬眸看他,“为妻亦是如此。”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良久,倏地噗嗤笑出声。
这何尝不算一种心有灵犀呢?
宗溯仪躺进床榻里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上来。
他略微侧侧身,睁着双大眼问她:“这是幼时,我见母亲藏匿钱财学的。你是作何如此?”他爹怕娘出去乱花,管钱管得极严。
张庭静静靠在他身边,脑中闪过很多回答,默了半晌,最终实话实说:“小时候家里穷,后面长大了多备些钱财心里才能安心。”她浅笑着侧头看他。
宗溯仪眼神微暗,心头猛然涌上一股涩意,往旁边挪了挪,捧着她的脸爱怜地吻了下,又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轻轻宽慰她的背。
脑海中浮现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庭,饿了到山里挖草根,渴了到河里喝水,像个野人似的艰难求生。
太惨了,他的妻主好可怜。宗溯仪揪心般的疼,眼眶泛起水意,疼惜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簌簌往下掉。
话中含着哭腔,像安慰孩子一般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苦日子咱们都过去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会制香,咱们再到漳州府开一间香铺,会越来越红火的。”
张庭五指扣进他的手中,扬眉笑了。
“好。”
……
次日,收拾好行装,两人便出发了。
在城外夹道,跟师友拜别。
老师年纪大了,漳州府路途遥远,不便动身,就留在京中了。三位师姐行事稳妥,张庭很是放心。
只是某位为老不尊的家伙,总是变着法儿耍花招,她怕师姐们应对不及还着重嘱咐了两句。
“老师年迈,身边一刻都不能少了人。”若忍不住酒瘾跑去喝酒,那问题可就大了。
杨辅臣会意,“小四,你尽管放心。老师这边我会派人盯着的。”
张恕靠在亭子里得意洋洋,觉得能一展身手了,闻言双目圆睁,“什么?!”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方汀今日又折了枝杨柳来,“经此一别,只等故人再相逢。”不知那时又是如何光景,但肯定的是眼前人决计非同今日。
张庭与她相拥,接过柳枝,“珍重!”
而罗子君抱着一匣子书姗姗来迟,她喘着粗气,眼眶发黑,“姐姐,我别无所物赠你,唯有这一匣子书或许能帮到你,就此聊表心意了。”
木匣子装的书死沉,不知写得什么,张庭将之放到马车上,按住子君妹妹的肩膀,瞧她面色不佳,宽慰她早些休息,身体是一切事业的本钱,若是被拖垮了,日后只等着追悔莫及。
“全听姐姐的话。”罗子君露出乖巧的笑,杏眼弯作月牙,“姐姐此去,京中动静我会为你留意,届时去信给你。”这场风波全怪那恶夫,好在有惊无险,因祸得福。能借外放躲过朝廷争端,也算一桩好事。
“若是我这边顺利,到时外放再去找姐姐,可莫要嫌我哦。”
张庭摸摸她的头,曾经救下的小狗彻底长大了。
叮嘱道:“京中风云诡谲,子君万事小心,若有不能裁夺的,尽管去信于我。”
“我等你外放来漳州府,届时我们好生畅饮一番。”
“好!那时我要与姐姐抵足而眠。”
张庭顿时一囧,这还是别了吧。
罗子君使坏成功,哈哈大笑。
张庭也笑了起来,踏上马车,跟众人招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