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两个少年留在北境,高戊再没提过送他们回去。
高戊是出了名的儒将,素有“北境沙虎”的名号,北狄闻之色变,恨之入骨。
时亭在他和曲丞相的教导下,吃着战场上的沙子迅速成长。
当帝都那些世家子弟还在为背诵四书五经而烦恼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白天随二伯父提着脑袋与北狄人交手,晚上研读兵法谋略的军旅生活。
十二岁,时亭用弓弩射杀了第一个北狄士兵,开始了手染鲜血的一生。
新春过后,他准备从帝都启程回北境,却得知抚养北辰的老太医去世,于是留下来帮忙处理丧事,并将孤苦无依的北辰带回了北境。
北辰会些医术,自制的金疮药尤其好使,那些老将军很喜欢他,还有人要收他当义子,吓得人小孩躲了半个月。
十三岁,时亭随高戊的副将外出巡查,发现一支北狄商队。
副将没发现异常,本着不伤害普通百姓的原则放他们回去,但时亭直觉不对劲,劝副将将人扣下带回,在高戊亲自审讯后,发现这支商队全部都是北狄暗探。
高戊震惊于时亭的洞察能力,毕竟连老练的副将都没发现异常。
之后,高戊不再把时亭单纯当一个孩子看待,不仅提前传授各种作战经验,而且尝试协助他开始带兵。
曲丞相也震惊于他在战场上的天赋,高兴之余加大了功课难度。
时亭汲取着两人的经验,除了融会贯通,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连镇远军中的几个老将军也很佩服,经常和他在沙盘上演绎兵法。
十四岁,时亭已经能够单独带兵,完成一些小型战役,且从无败绩。
也是这一年,他认识了葛韵。
彼时葛韵的腿已经瘸了,在镇远军里当伙夫长。
很多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伙夫,读过很多兵法,刚来镇远军的时候立过不少战功,可惜后来在一场失败的战役中腿受了伤,再也没法上战场。因此,大家很少在他面前提以前的事,就怕他伤心。
而时亭想见他,正是想知道那场战役的细节,寻找破解之法,积累作战经验。
犹豫后,时亭还是没去找葛韵,毕竟这无异于揭人伤疤。
但第二天,葛韵主动来找他,详细介绍了当年一战的过程,陪他进行战况分析,发现了不少当年没注意到的细节。
“这场败仗过去这么久,没想到如今拿出来还有点用。”葛韵看着沙盘上演绎的战局,突然释怀地笑了,“我也是时候放下,重新出发了。”
当天下午,葛韵去找高戊,说自己不想干伙夫了,要回帝都的官场玩玩。高戊知道葛韵来北境本就是无奈之举,当即亲写了封信,让他带着回帝都。
第二天,时亭去送别,看着葛韵一瘸一拐的身影,伤感油然而生。葛韵笑嘻嘻的,说他又不是死了,别跟送殡似的,而且就算那天真死了,也不准在他坟前哭哭啼啼,听得耳朵疼。
半月后,葛韵来信说一切安好,让时亭给他寄坛北仓酒。
时亭照做,直接送了一车。
不日,葛韵回信,说特意埋了一坛在院子里,等时亭娶媳妇的时候再挖出来喝。此外,他说他捡了两个没家的野孩子,已经收为徒弟了,也算他以前的一身功夫有了传承。
时亭为他高兴,又知道他没什么钱傍身,如今还要养孩子,必然拮据,于是便将自己存的钱寄了大半给葛韵。
结果是,葛韵原封不动又寄回来了,原因是,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轮不到一个小屁孩养。
十五岁生辰时,时亭收到了曲丞相为他特意打造的一把横刀。
刀身如玉,削铁如泥。其上所刻鹤纹,则是寄托了曲丞相的太多期待。
同时,鹤与时亭的父亲也有关。
其父高霖表字云鹤,一生也尤其爱鹤,甚至年少时打算养一辈子鹤。
曲丞相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时亭的心结,他想帮帮这个孩子。
在曲丞相略带担忧的注视里,时亭淡淡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已经不恨他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是为了守卫百姓才牺牲的,可是……”
时亭的目光黯淡下来:“可是,我从未见过他,我从没有体会过父子之情,他在我这个儿子这里,什么都没留下。我可以像世人一样尊重和祭奠他,但无法像儿子那样接受和怀念他。”
曲丞相想再说什么,时亭已经接过惊鹤刀,笑道:“多谢老师赠刀,学生一定帮老师完成夙愿。”
“为师更希望你做自己。”曲丞相多少有点无奈,不由感慨,“都多久了,还是块木头啊。”
木头闻言,急忙申辩:“学生深受老师恩情,心甘情愿助老师镇守北境!”
曲丞相扶额,将人赶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很快,时亭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契机,北狄也即将认识这位此后最强的对手。
六月,高阳炽热。
久不下雨,黄沙格外肆虐,北境笼罩着一片浑浊的迷障中,人眼在一百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种天气最适合隐藏,亡命之徒蠢蠢欲动,打算冒险捞取一波不义之财;北狄人也磨刀霍霍,想要趁虚而入做点什么。
高戊除了加大定沽关的盘查,干脆直接带兵去揍北狄边军,提前敲打一番。
曲丞相则留守镇远军,操控全局。
“小木头,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这天,曲丞相抱着个红漆方匣子来找时亭。
时亭过去见礼,曲丞相打开方盒,露出里面那方霸气侧漏的帅印。
正是镇远军的帅印,很多机密重大的军令都用它盖发,对北境甚至对大楚,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存在。
第一位执掌这枚帅印的是崇合帝,在他登基为帝后,曲丞相是第二位执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