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小疙瘩其实一直都在,他不解她为何要撒谎,把他送她的八珍糕全都送了旁人,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说好吃。
这个小疙瘩让他不忿于自己被欺骗、她会撒谎、他的心意被人轻率处置。但他面上仍旧与她说说笑笑,假装一无所知,可这样也导致他的行为出现了一些偏差,让她渐渐觉得他古怪。
“还行,不过包饺子我真的很拿手。”程芙谦虚回。
搁以前,她会回很好吃,可是自从吃了凌云随手做的简餐,突然对自己的厨艺有了更为准确的认知,“很好吃”三个字变得粘嘴。
不过她包的饺子确实有点儿水准,用了阿娘所授的小技巧,以葱姜水浇透肉馅儿,再以油锁住水分,包出后各个皮薄馅多,油润汁足,吃进嘴里满口生香。
荀叙笑了笑。
她也跟着笑。
日光之下,女孩子的脸颊细腻瓷白,有种不同于男子的柔软。
荀叙借着身高优势打量程芙,晨光恰好投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饱满的粉腮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目力极好,甚至能窥见她脸颊细微的透明的毫毛,他想,她应是从未绞过面。
思及她无父无母,也没有个正经教养嬷嬷指点,糊里糊涂被毅王玩-弄了一年,什么都不懂,谁会管她绞不绞面。
不过她好像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甚少抱怨,像个傻瓜一样。
荀叙:“我帮你,桂枝和鲜姜很沉。”
“一起抬吧。”
是挺沉的,所以她不太好意思甩手做大爷,竟认真与荀叙分担起来。
她没把他当男的,更没有利用天然优势从他那里享受些什么的打算。荀叙将药筐换到左手,淡淡道:“本来一只手提着还轻省,你过来抬,让我恍惚有种同时提着药筐和你的错觉,更沉了。”
程芙:“……”
她讪讪松开手。
不一会儿又追上了他的步伐,问东问西。
荀叙耐心地回她。
到了东厢房,她小跑上前,为他打开门,她以为那筐沉重的药材会让荀叙吃不消,尽可能地帮他减轻多余的动作,减轻负担。
毕竟男子都爱面子,再沉也不好意思服软,还非要硬撑着单手拎,脸色都拎黑了。
程芙善解人意,不忍心拆穿,假装没瞧见他黑脸,先向范吏目复命。
“范吏目。”她欠身问安。
范吏目放下西洋镜问她:“药材可够?”
程芙摇了摇头,“桂枝只有我带来的这些。”略略一顿,进言道,“不过麻黄还有不少,婆子们说凑一凑也能坚持五日,您看……要不将桂枝汤改成麻黄汤,如此便能减轻桂枝的用量,分到大家手里的药则能多几碗。”
范吏目算了算,确实如程芙所言,点头道:“不错,就依你所言。”
小小年纪,办事很让人放心,目前程芙所提的每一个建议,经过范吏目和荀叙把关,均无一处错漏。
只剩下祛毒散的推广,还需再观察些时日。
范吏目重新举起西洋镜,偏头对程芙努努嘴,“去把鲜姜腾出来,怎能让荀御医下手……”
这里品秩地位最高的非荀御医莫属,只不过他年纪小,又处处礼让范吏目,显得没甚官威,但不代表范吏目真不以他为尊,程芙竟让荀御医蹲在地上分药,属实没个眉高眼低。
“……”程芙大惊,谁叫荀叙干活了?
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该将竹筐放墙角,然后忙自己的事去?
怎么一转头的功夫亲手干上了?
鲜姜上全是大块的泥土。
“我来吧,这活脏。”程芙在范吏目微微责备的眼神中快步走到次间门口,把筐往自己怀里一搂,小声道,“你再不走,令上官失望的人可是我,我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小医员。”
荀叙扑哧一笑,抢过她手里的姜,“你本来也没多少眼力见儿。”
“你变了。”
“哪有?”
“你以前从不说我不好。”
“关系好了才会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咱俩关系好?”程芙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眼睛笑弯弯的。
荀叙歪着头看她,“你说呢?”
“那也不能让御医大人您干活。”
她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姜,谁知他反应更快,反手一握,攥住了她的手。
像攥住了一枝春日的百合。
如雪似玉娇含粉。
程芙眨眨眼,尚在对他速度的惊讶中没回过神。
荀叙也望着她,黝黑的眼睛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