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压抑而古老的宗庙大门,午后略显苍白的阳光斜照下来,却驱不散周身萦绕的血腥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息,也化不开心中那刚刚被强行扭结的新关系带来的沉甸甸的实质感。
门外的石阶下,玄素与青鸾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早已按刀肃立等候,她们身后是两队气息精悍的黑甲近卫。
母亲——不,现在或许该称她为“夫人”或直接呼其名妇姽了——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我的手,但那份灼热的占有感并未随之离去。
她脸上那种在宗老面前强装出的恭顺与新妇姿态瞬间收敛,重新被属于镇北司统领(尽管即将不是)的冷厉与果决所取代。
她向前两步,目光扫过玄素与青鸾,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下达了今日第一道,也注定是血腥的命令
“玄素,青鸾。”
“末将在!”两人立刻躬身。
妇姽微微侧头,余光仿佛还能瞥见身后那扇沉重的青铜门,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日常杂务“去找些手脚绝对干净、与宗庙绝无瓜葛的可靠人手。待族内将……将我与月儿关系变更之文书,正式公告安西全境之后——”她刻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便寻个‘良辰吉日’,送里面那几位老宗正,安然上路。要做得像意外,或是……年老体衰,急病突。”她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如今,他们于我们而言,已然毫无用处了。留着,反倒可能成为日后的麻烦。”
玄素眼中锐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或惊讶,仿佛早已料到或有此令,她干脆利落地抱拳领命“末将领命!定会安排妥当,不留后患。”
我站在一旁,听着这赤裸裸的、关于清除刚刚还为我们“主持公道”的族中耆老的指令,心中不由地泛起一阵寒意与惊愕。
我看向妇姽,忍不住低声问“为……为何要如此?他们毕竟……方才成全了我们。”
妇姽转回身,面对着我,那双美眸中再无半点面对宗老时的勉强或激动,只有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算计。
她伸手,并非温柔抚摸,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抓住了我的手腕,声音低沉而严肃
“月儿,你还是太年轻。那群老东西,今日可以依循古礼,宣布一件事;明日若觉利益不符,或受人胁迫,同样可以援引祖制,否定一件事!今日这‘断绝关系、准予结合’的决议,看似已定,然文书在人手,解释权亦在人心。若留他们活着,日后一旦局势有变,这便可能成为他人攻讦你我、甚至否定你继承之正统性的致命把柄!唯有死无对证,一了百了,这新生的名分,才能真正稳固。明白吗?**”
她的理由残酷而现实,直指权力博弈中最血腥的核心。
我默然,无从反驳。
在安西这片土地上,温情与伦理的面纱之下,本就是赤裸裸的生存与掠夺。
接着,她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目光逼视着我,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命令与期许的郑重“还有,从此刻起,不许再叫我‘娘’。”她一字一顿,“记住,你已经没有娘了。从今往后,站在你身边的,是你的夫人。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姽儿,或者……随你高兴。但公开场合,唯有‘夫人’。明白了吗?”
我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以及深处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扭曲却炽热的情感,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夫……人。”
这个称呼让妇姽(我的夫人)眼中瞬间迸出惊人的光彩,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她脸上冰雪消融,重新绽放出那种夺目的、带着占有意味的笑容,甚至凑近在我脸颊上快亲了一下,随即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月儿!那……我们是不是该筹备一个盛大无比的婚礼?我要让整个安西,不,让全天下都知道,你韩月(姒月)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妇姽!要用最隆重的礼仪,最华美的服饰,最丰盛的宴席……**”
然而,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兴奋的构想,语气冷静而务实“夫人,此事恐怕还需暂缓,且不宜过分张扬。”
在她微蹙的眉头下,我解释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漠北大败,中枢动荡,匈人南下,中原板荡,诸侯心思各异。安西虽暂安,然甘肃新附,漠北未靖,波斯的布局也刚刚开始。”我看着她的眼睛,“在此等关头,若你我婚礼过于奢侈盛大,极尽宣扬,恐将引来不必要的非议与瞩目。朝中那些本就忌惮安西的势力,或许会借此攻讦我们罔顾国难,穷奢极欲;安西内部,也难免有人会觉得我们沉溺私情,不顾大局。”
我握住她的手,放缓了语气,但态度坚决“不若暂且从简,或者……先以官方文书公告关系变更、你禅让统领之位与我整合军政为主。待局势稍稳,江山在手,届时再补办一场配得上你我身份的婚礼,岂不更好?”
妇姽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她毕竟是执掌权柄多年之人,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利害。
她撇了撇嘴,略带娇嗔地瞪了我一眼“就你道理多!好吧,便依你。不过……”她靠近我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诱惑,“私下里,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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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七日,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数块巨石,涟漪以镇北城为中心,迅猛扩散至整个安西,乃至更遥远的中原与异域。
先引爆的,是姒氏宗族正式布的公告。
古老的徽记与严谨的雅言文书被快马送至安西各城、各军镇、主要部落及邦国。
文书宣称,依循古礼祖制,经宗族耆老合议,认可镇北司统领妇姽与副统领韩月(姒月)解除母子名分,并准许二人以全新身份缔结合法婚约。
尽管措辞竭力古典庄重,试图赋予此事某种“天命”或“古礼”的正当性,但其核心内容的惊世骇俗程度,依然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所有听闻者的认知。
安西境内,从各级官吏到市井小民,从军中将士到商贾行旅,无不哗然!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窃窃私语,震惊、疑惑、鄙夷、猎奇、乃至某种诡异的兴奋情绪交织蔓延。
尽管慑于韩月与妇姽的威势无人敢公开置喙,但私下的议论与目光,已然不同。
紧接着,是来自四面八方、雪片般的询问与试探。
安西内部各级将领、官员的密信自不必说,连远在波斯,正协助拜住与薛西斯鏖战的林伯符,都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三日,便以六百里加急送回了亲笔信!
信中字迹仓促而有力,充满了震惊与担忧,直言若是安西有变,或少主受人胁迫,他愿立刻率两万铁骑弃波斯于不顾,昼夜兼程回援镇北城!
每一次,我都不得不亲自或令姬宜白代笔,不厌其烦地向各方解释、安抚,内容大同小异此乃宗族内部依古礼而行之事,无关权位更迭,不影响安西稳定与对外方略,朔风军及安西各部一切照旧,勿需多虑,更勿需回援。
安抚林伯符的信中,我还特意强调波斯局势至关重要,令他务必稳住,我所允诺的支持绝不会因此事有半分减少。
然而,未等这第一波伦理震撼的余波完全平息,另一道更加石破天惊、直指权力版图巨变的奏疏与公告,紧跟着从镇北司出,以更快的度,震撼了朝歌,也彻底改变了西部格局!
这份以妇姽名义出、却显然经过我肯甚至主导的奏疏,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