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枯荷如此举止得体,与白天那浪荡不羁丶没个正经的模样截然不同,般若挑起眉,咂了一下嘴,嘀咕道:“装什麽装。”
那声音虽不大,但房间就这麽小,只要不是耳背,很难听不见。族长静默片刻,擡眼望了一下般若,般若脑袋一缩,便灰溜溜地低了头。
显然,最有可能耳背的老人家,也听得一清二楚。
“言重了。”族长缓缓地道:“也多亏了你,才没让般若酿成大祸。”
“族长,”枯荷依旧神态谦卑,温声道:“若非我贸然闯入,她也不会出手,所以,此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族长笑了笑,赞许道:“你这孩子,倒是明事理。”
般若还是没忍住,不愤地擡了头,插嘴道:“奶奶,他方才挟持大郎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态度,你别被他骗了!”
族长横了一眼般若,语气稍带斥责地道:“般若!他已为你说话了,还如此胡闹!”
“我没为她说话。”枯荷接过话,神情变得肃然,“我不应闯入是事实,但她差点酿成大祸,也是事实。”
他冷眼望着般若,继续道:“既然有强大到无法掌控的灵力,施法之前,就应再三权衡,而不是这般随心所欲。”
“我。。。”般若无言以对,她望了一眼身边的松文,低声辩驳道:“是你。。。你骗我。。。说江粼哥哥因你受伤。。。我才。。。”
“啧。。。哪里骗你了。”
说起这事,枯荷心里又难受起来。江粼的确被他打残了,双臂被废,无法再度执剑,只能带着遗憾度过馀生。但那是前世发生的事,不好解释,他也懒得解释,更不想谈及此事,所以他只能怪自己嘴贱。
于是枯荷撇开头,没好气地承认道:“罢了。。。是我不好,不该说胡话,刺激你。”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般若措手不及。
“枯荷公子当真是大度。”族长一脸欣慰,转头对般若道:“般若,你也道个歉。”
“不必了。”枯荷立刻接话,道:“她对不起的不是我,是村中族民。”
般若心有内疚,委屈地撅起小嘴,一脸惭愧地低声道:“般若知错了。”
“好了,这样便算是握手言和了。”族长慈祥地笑了,她缓缓点头,又道:“话说回来,不知枯荷公子为何探访世离谷?”
枯荷如实道:“本来,我是想借三生之力恢复自己前世记忆,後来。。。发生了些事。。。”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似是不知如何一笔带过。只见般若好奇地盯着自己,族长的神情也变得聚精会神起来。
“。。。反正,现在我没那麽执着前世记忆了,来此处。。。就当是散个心。”
毕竟,前世他最在意的疑问,枯荷已经得到了答案,而这个真相,也毁掉了自己与风听雨今世的情分。
“散心?”族长稀疏的眉头稍稍挑起了些许,似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便追问道:“不知枯荷公子,之前又为何追寻前世记忆?”
常理而言,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地想寻回前世记忆的。
枯荷为难地挠了挠头,含糊道:“族长,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一言难尽,我也不太想提。”
说这话时,松文一直盯着枯荷,神情有些惆怅。
“明白了。。。”
在意前世记忆之人,多半是手中拽着那跨越前世今生的因果线,剪不清,理还乱。
“是老身唐突,不该多问。只是。。。正如世人所言,窥探前世记忆,触犯禁忌,有违天理。所以,老身还是要多言一句,不管公子前世有何遗憾与悔恨,若今世无法弥补,就便莫再执着,让它去吧。”
“遗憾。。。悔恨。。。”枯荷喃喃嘀咕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松文身上,见松文也望着自己,他不由弯了嘴角,低声道:“并非全然无法弥补。”
闻言,松文也露出了笑意。
“谢谢族长提点,枯荷记在心里了。”
恭敬地对族长道了谢後,枯荷忽然坏笑道:“族长您放心,我来世离谷,就只是云游,除此之外呢,我家那位木头道长,多年前曾来过此处,欠了一笔桃花债,所以我顺便带他来还债。”
“。。。???”
松文盯着枯荷,微微睁大了眼,而他身旁的般若更是娇羞地捂住了羞红的脸。
族长看着两人,长叹一口气,道:“身为三生族人,有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其一,是不得随意离开结界,其二,是不得动用三生之力,其三,是不得向外人暴露三生族人身份。犯了这几点的族人,按理来说,是要被逐出世离谷的。”
松文闻言,转头望向般若,蹙眉道:“这些规矩。。。你不曾提过。”
般若对上松文视线,坚定地道:“我想帮江粼哥哥,就算被逐出谷,也没关系。”
“我看啊。。。”枯荷撑着下巴,用一脸看戏的表情嘲讽道:“她巴不得被逐出去,好名正言顺地跟你私奔。”
松文望向枯荷,摇头叹道:“莫要胡言。。。”
“我准备好了!”般若起身插话,对族长道:“这些年,我很努力地修习仙法,已经做好了出谷的准备。奶奶。。。因为您一直护着我,村中族民在背後说了您不少闲话。这次正好,我又闯了祸,您不妨明日就宣布,将我逐出去世离谷,给村里人一个交代。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再会闲言碎语,以後对您也会更尊敬。”
枯荷笑着一拍手,道:“看吧,还说不想私奔!”
族长凝视般若,沉默不语,但般若眼神坚定,毫不躲闪。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见气氛逐渐严肃,枯荷也明白此刻并非开玩笑的好时候,便识相地闭了嘴。
良久,族长沉声道:“你若已打定主意,我也拦不住你。出了隐世,我便无法再照顾你了。”
般若眼眶泛了红。她父母早逝,从小被族人排挤,唯独族长接纳她,对她照顾有加,她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舍得,想着想着,泪水又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