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一字万金
黑风城的春日终究是站稳了脚跟,荒原染上稀薄的绿意,连风里的沙砾似乎都变得温和了些。
秦灼肩头的旧伤在持续的劳作和北境粗粝的风里彻底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粉痕,摸上去微微凸起,像是某种隐秘的印记。
自那日发出那封带着怨怼试探的密奏,已过了十馀日。
京城方向沉寂异常,再无新的赏赐车队,也无只言片语的回音。
连周骁都偶尔会略带疑惑地问起:“小侯爷,近日京城似无消息?”
秦灼面上不动声色,只道:“陛下日理万机,北境既安,自无需时时挂心。”
心下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一日比一日更焦躁难安。那句“饮臣之血,未知其嗜否”如同投石入深潭,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见回馈。
是触怒了龙颜?还是被全然无视?哪一种可能都让他胸口发闷。
他试图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重建事务中,巡防丶屯田丶安抚流民,甚至亲自挽起袖子帮着工匠夯土砌墙。
汗水能暂时冲刷掉脑中的纷乱思绪,却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丶被遥远目光凝视的感觉。
这日午後,他正与几个老农蹲在田埂边,查看新引种的抗旱粟苗长势,一骑快马疯了一般从官道方向驰来,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马上骑士甚至不及勒稳马,便滚鞍而下,脸色煞白,声音劈裂地高喊:
“八百里加急!京城急报!陛下…陛下遇刺!”
“哐当!”秦灼手中的水瓢砸落在地,清水溅湿了衣摆。
他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那句“陛下遇刺”在脑中疯狂回荡。
周骁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军报,快速扫视,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何时的事?伤势如何?刺客何人?”秦灼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剧烈颤抖。
“三日前…夜间…于御书房外…”信使喘着粗气,语无伦次,“伤势…伤势不明…只说昏迷…刺客当场伏诛,身份…身份还在查…”
昏迷…伤势不明…
秦灼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那个算无遗策丶强大得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昏迷了?
周骁迅速镇定下来,厉声下令:“封锁消息!严禁外传!加强城内巡逻,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显然深知陛下遇刺的消息若传开,会在刚刚稳定的北境引起何等动荡。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周围的人群被驱散,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而紧绷。
秦灼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周骁後续的安排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军报上那寥寥几字——“遇刺”丶“昏迷”。
怎麽会?皇宫大内,守卫森严,他身边高手如云,怎会轻易遇刺?伤势不明…是重伤垂危?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比那日在黑风城下看到父母濒危时更甚,更纯粹,更令人窒息。
那一刻,什麽棋局,什麽算计,什麽怨怼,什麽“非盘中子”的委屈…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尖锐的丶几乎要撕裂他心脏的念头——
他要回京!立刻!马上!
他要知道他怎麽样了!
秦灼猛地转身,就要往马厩冲。
“小侯爷!”周骁一把死死拽住他,力道大得惊人,“您不能走!”
“放开!”秦灼眼睛赤红,猛地挣扎,像是被困的野兽,“我要回京!”
“小侯爷!冷静!”周骁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制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陛下遇刺,京城此刻必定暗流汹涌!您此时回去,是自投罗网!还是给人递刀?!”
秦灼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军报语焉不详,陛下情况未明,朝中局势必然诡谲!您忘了您的身份吗?安远侯世子,贵妃!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等着拿您做文章?您此刻贸然回京,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甚至…成为别人用来对付陛下丶对付秦家的靶子!”周骁的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