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七擡起头,面具後的目光落在秦灼苍白憔悴的脸上,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帘:“陛下无恙。”
四个字,如同天籁,瞬间击碎了秦灼脑中所有恐怖的想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濒死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撑住。
无恙…无恙!
巨大的丶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松懈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陛下遇刺是真。”玄七接下来的话,又让秦灼的心提了起来,“刺客是北狄潜伏多年的死间,武功奇高,淬有剧毒。陛下为擒活口,故意卖了个破绽,肩臂中了一刀,毒已控制,并无大碍。所谓‘昏迷’,乃陛下将计就计,借此清查朝中暗桩,引蛇出洞。”
玄七语速平稳,将惊心动魄的刺杀与反转说得如同日常汇报。
秦灼听着,心情如同在万丈悬崖间来回跌宕。原来…又是一场戏!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大戏!
那他的担忧,他的恐惧,他这整整一日的煎熬…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猛地窜起,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他…”秦灼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又…拿自己当饵?!他就不能有一次不这样吗?!”
玄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片刻後才道:“陛下料到小侯爷会担忧。特命属下星夜兼程前来,亲口告知小侯爷实情,以免…小侯爷忧急之下,行差踏错。”
秦灼一愣。
所以,萧玄奕算准了他会心急如焚,算准了他可能会冲动回京,所以才动用了龙隐卫副统领,用最快的方式,亲自来告诉他真相?只是为了…稳住他?
那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只剩下满满的丶酸涩的丶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陛下还有一句话,让属下带给小侯爷。”玄七继续道。
秦灼屏住呼吸。
玄七擡起眼,面具後的目光似乎变得有些奇异,他模仿着萧玄奕那冷淡的语调,却依稀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
“朕无恙。瓜子酥…可还有剩?”
秦灼:“……”
他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龙隐卫副统领,听着这句没头没脑丶与眼前紧张局势格格不入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想哭,想笑,想骂人。
最终,他只是擡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情绪都狠狠压回心底。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惯有的丶懒洋洋的调子:
“回去告诉陛下,酥糖早吃完了。让他…省着点用自己当饵。”
玄七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又或许只是烛火晃动造成的错觉。他低头应道:“是。属下告退。”
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大堂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秦灼一人,和跳跃的烛火。
他缓缓走到门口,推开沉重的木门。
北境的夜风呼啸而入,带着寒意,却也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夜空辽阔,星河璀璨。
他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一场惊天刺杀,原来仍是棋局。
而他这场撕心裂肺的担忧,似乎…也早已在那执棋者的预料之中。
只是这一次,那执棋者终于记得,分出一枚棋子,千里迢迢,来安抚另一枚…或许真的“非盘中”的棋子。
秦灼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的金瓜子匣。
嗯,酥糖确实吃完了。
得写信问问,下次什麽时候送来。